凌晨的褐石镇,街道上只稀稀落落有几个人影。伊露艾尔拉紧了披风,站在旅馆门前。里昂整理好马鞍上的行李,回头看了她一眼:“准备好了?”伊露艾尔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两人翻身上马,默契地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镇子。
他们顺着北门小道穿出褐石镇,踏上了前往极恶之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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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荒野很快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出镇不到五里,原本还算平整的黄土路便断断续续消失,只剩下沙砾和零星的黑色岩石裸露在地表。太阳尚未升起,但空气已开始变得灼热。远处的地平线如同扭曲的银线,偶尔有灰白色的旋风在土丘间卷起,又迅速消散。
在更远处的岩丘上,几道身影静静伫立,缄默地注视着离开褐石镇的两个旅人。风沙拂过,他们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吞噬,但却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后方。
两人没有交谈,只是以稳健而节省体力的速度前进。马匹沉默而服从,似乎也知道前方并非善地。伊露艾尔不时回头望一眼来路。褐石镇的影子已被晨雾吞噬,只剩下平滑如磨的土丘起伏,看不出任何生机。
他们正式进入了极恶之地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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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又走了一个时辰,太阳升高,地表温度飙升得惊人。
里昂勒住缰绳,指向前方一块突兀的岩石丘:“在那里歇一歇吧。”伊露艾尔点头。两人牵着马走进阴影下,将水囊分成小口小口地饮用,动作小心克制,每一滴水都重如黄金。伊露艾尔坐在一块半埋在沙土的岩石上,眯着眼看着远方:“这地方……跟传闻里说得差不多。”
里昂取出地图,摊开在膝盖上。上面画着模糊的北方轮廓,极恶之地仅以大片空白标出,旁边潦草写着“无人之地”、“死地勿近”。
“再往前三十里,就彻底没有参照物了。”他低声说。伊露艾尔伸出手指,在地图边缘轻轻点了一下,沙尘立刻附着在指尖上。
“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她平静地说。
“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是这样。”里昂将地图折好,语气同样冷静。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起身,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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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像一颗垂死却依然炽热的星辰,悬挂在灰白色的天空上。地面每走一步,脚下的沙砾都会发出细碎的、刺耳的摩擦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干燥腐朽混合的味道。在一处沙丘背后,他们发现了一具尸体。
那是一具残破得几乎无法辨认的人形,干瘪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衣物早已风化成细碎的布片。
他的手指死死地抓着地面,指甲已经脱落,血肉模糊。
在他掌心紧紧攥着一枚金属饰物——一块锈迹斑斑的吊坠,隐约刻着一只断翅的鸟。
伊露艾尔蹲下身,沉默地注视着他。“看来他的运气并不好。”里昂说,语气无悲无喜。伊露艾尔伸手,轻轻取下那块吊坠,指腹摩挲了一下,最终没有带走,任由它重新滑落进死者的掌心。
“走吧。”她起身,声音极轻。
马蹄声重新踏响在沉寂的荒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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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进了数小时后,地貌开始变化。沙地变得坚硬,裸露出断裂的黑色岩层。风力增强,卷起地面碎石,打在披风和面罩上啪啪作响。空气中的气味也变了。那是一种像是血迹被烈日蒸发后残留的腥味,又像腐朽动植物在高温下发酵出的恶臭。
里昂拉低了头巾:“这里……不像是自然环境。”
伊露艾尔皱了皱眉,没有回应。远处,一大片起伏的暗色沙丘绵延不绝,像沉睡的巨兽蜷卧在地平线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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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开始微微变暗,太阳被厚重的尘云吞噬了光。里昂找了一处半塌的岩洞,准备暂时休整一晚。他们用干柴点起小火,火光小得可怜,却是唯一的温暖。伊露艾尔脱下破损的外衣,小心包扎脚踝上因砂石磨破的小伤。
里昂检查水囊的剩余量。“按这个消耗速度,我们还能撑不到十天。”
“足够了。”伊露艾尔平静地回答。
火光下,她的脸色因长途跋涉而略显苍白,银白色的发丝黏在脖颈侧边,汗水早已被风沙带走,只剩下干涩的皮肤和裂开的嘴唇。
两人简单地吃了些干粮,随后倚靠着洞壁各自休息。在岩洞外的黑暗中,一道道模糊的影子一闪即逝,随后消失在风沙之中。
夜晚降临。
极恶之地的夜,安静得不像是活着的世界。火光投射出淡淡的光圈,之外全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偶尔有风吹来,带着细小的沙粒,像低语般在洞口徘徊。里昂保持警觉,握着短剑坐在火堆旁,目光时不时扫向洞外。
伊露艾尔侧躺着,眼睛半阖,呼吸微弱而平稳。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手也一直紧紧握着弩柄。
夜越深,风声越密。
里昂忽然听见极远处传来模糊的一声呼喊,像是人的声音,却又迅速被风吞没,真假难辨。
在远处沙丘的黑暗中,那些无声跟随的影子依旧静静伫立。
沙丘之上,无数细小的沙粒在风中滑落,如同无形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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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微发白,第一缕惨白的晨曦刺破夜幕,里昂轻轻松开握得发僵的手。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依然在这片死地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