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缓缓弥漫在萨米村的山脚，白茫茫地遮掩了蜿蜒的小路与田间的篱笆。露水在麦田的尖叶上滚动，偶尔有只黄雀掠过，拍打着湿润的翅膀，溅起微小的水珠。村口老橡树的枝条垂下来，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的细响。
里昂站在山坡上，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记得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根栅栏，每一道褪色的屋檐。他曾无数次在梦中回到这里，但今天，这里触手可及，真实得令人发指。
没村子的远处，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飘着炖菜的香味，掺杂着泥土与木柴的气息。牛羊的咩叫声从牧场方向传来，隐隐约约，还有孩童在河边追逐打闹的嬉笑声。
他呆立了很久，直到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里昂？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家，妈在等着你吃早饭呢！"
循声望去，安德鲁正站在田埂边，肩膀上扛着一捆柴禾，脸上带着熟悉的、带着点调侃的笑容。里昂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安德鲁走近了，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怎么，出去一趟，人都傻了？还是在外头被姑娘们迷了心？”
心脏在胸膛里猛烈跳动，里昂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安德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后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好好，不至于这么惊讶吧，只不过是几个月不见。”
眼角湿润，里昂低头咬了咬牙，强忍着情绪，跟着安德鲁沿着熟悉的小路，穿过堤坝，踏上那条通往家的小径。
白色的篱笆，晾晒的衣物，开着小花的石头路，每一处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从未改变。
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菜汤香气扑鼻而来。
"里昂！"玛琳娜从灶台后抬头，脸上堆满了笑容。她仍扎着旧围裙，手上沾着面粉，温柔而忙碌。餐桌边，一位胡子微白的中年男人正在修理一把旧弓，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眼中是隐约的欣慰。
里昂鼻尖一酸，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
"爸！"
男人被他抱了个结实，顿了顿，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怎么，去了趟城里回来，变得这么黏人了？”
母亲走过来，帮他掸了掸满是尘土的披风，满眼担忧：“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在外面没好好吃饭？”里昂咬着牙，拼命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安德鲁在一旁打趣：“妈，别怪弟弟，外头的日子可不比家里。再说了，城里的姑娘多，他怕早是茶饭不思了吧？”
一家人在温暖的炉火边围坐，谈笑间，锅中的菜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空气中满是家的味道。饭后，父亲领着里昂去修栅栏。冬天时积雪压垮了几处木桩，正需要重新钉牢。里昂提着沉重的铁锤，手法却比想象中生疏许多。
父亲在一旁笑着指点，不时伸手帮他扶正木板。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在父亲那张饱经风霜却坚毅的面庞上。
傍晚，母亲在院子里晾晒做好的干粮，安德鲁拉着里昂去河边钓鱼。水面泛着金色的涟漪，小鱼在浅滩处跳跃，岸边是翠绿的芦苇和开着细小白花的野草。
两人坐在岸边，一人一杆，谈天说地。
"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安德鲁叼着草叶，眯着眼睛说，"萨米村虽然小，但这里才是真正的家。"
里昂没有作声，只是紧紧攥着钓竿，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微弱震动。
夜幕降临，晚饭后，一家人围着火炉烤着地瓜，聊着村子里的趣闻。玛琳娜说邻居家的小狗生了一窝崽子，父亲讲着去年猎熊的事迹，安德鲁则调侃着村头铁匠的糗事。
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温暖又平静。
里昂靠在椅子上，感到一种久违的满足，仿佛所有漂泊、战斗、痛苦的记忆都被这温暖抹去了。
风轻轻掠过窗外的麦田，篱笆影子斜斜倒在地上，月光如水。屋内只有木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这一刻，世界安静得近乎不真实……
翌日的阳光洒进屋簷，将整个木屋染上一层金黄的温度。木头牆壁被晨光晒得发出温暖的香气，窗外传来鸡啼与远处斧头砍柴的声音。里昂推开棉被，缓慢坐起，眼神迷茫地望着屋顶的横梁片刻。
他梦见了雪。他记不清了，但胸口沉甸甸的。
“起来了？”
熟悉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安德鲁背靠着门框，手里抓着一捆柴火，脸上挂着熟悉的笑意，“还以为你会睡过头。”
“……哥？”里昂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一瞬间的困惑。
“怎么？”安德鲁挑眉，“难不成你昨天喝多了？”
里昂怔怔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挤出笑容：“大概是梦太真了……”
他起身穿好衣服，走出屋外，院子里玛琳娜正弯着腰种菜，父亲则蹲在兔笼旁，细心检查木桩是否稳固。
“来，帮我把那堆草拿过来。”父亲招了招手。里昂走过去拿起草料，一边递给父亲，一边下意识地说：“你这样蹲着小心闪到腰……”
父亲笑了笑：“虽然不比年轻的时候了，不过这点劳动还难不倒我。”
母亲从屋里探出身子拍了拍手，看着他们笑道：“去吃早饭吧。”
餐桌上的食物简单却香气四溢，木盘中是母亲做的炖菜与麦饼。父亲讲着村里要整修穀仓的事，安德鲁嘴里嚼着饼，时不时调侃里昂，气氛融洽得像水流过石头，静静地，暖暖地。
饭后，里昂与父亲聊天，午后又与安德鲁练剑，虽然不敌哥哥，但依旧乐在其中。夕阳洒落在村子屋顶，照亮田野与瓦片，也映出一种久违的宁静。
夜幕再次降临，屋内燃起壁炉，家人围坐谈笑，母亲用旧毛线织着什么，父亲偶尔点头打盹。
兄弟二人聊着这些年的往事，时不时聊到开心之处，引得众人笑作一团。
夜深了。
里昂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屋外虫鸣沙沙，熟悉而安稳。但他却迟迟无法入睡。
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些不属于这里的声音，模糊又清晰——
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温和而坚定。
“再坚持一下。”
“不能在这里停下。”
“里昂……我相信你。”
……是谁？
为什么她的声音如此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脸？
他坐起身，额上细汗未干，胸口却有种莫名的空落，下意识摸了摸眼角，却触到一滴未干的泪。
“……我这是怎么了？”
窗外月光澹澹洒落在床头，他的脸色平静，却在梦中低声喃喃：
“伊……露……艾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