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昂独自站在村头的木桥边，望着远山的轮廓出神，思索着刚发生的一切。晚风吹动他的发梢，带着村中炊烟与干草混杂的气味，一切都像梦境那样温柔、安静，甚至过于完美。
他的手悄然攥紧，指节泛白。
脑海中的片段一幕幕浮现：伊露艾尔的笑声，她在烈日下咬着半张油纸包的饼，低声嘀咕“太辣了”；在卡尔迪亚夜晚灯光下映照着的微红的笑脸；还有在索兰德城分别之日那眼中闪烁着的悲凉，如同被困的雏鹰。
是那么真实，可这一切，都不在这里。
他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里昂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是时候离开了。
回到家中，发现母亲正在摆好餐具，炉灶上热汤翻滚，香味溢满整个房间。安德鲁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擦拭弓弦，抬头见他回来，笑道：“太阳都要落山了，还不赶紧洗洗手准备吃饭。”
“嗯。”他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维持冷静。
玛琳娜端起汤碗，轻声招呼：“里昂，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炖牛肉。”
他坐下，手指握紧木勺，却一口未动。安德鲁注意到他的沉默，皱了皱眉，“怎么了？在外头晃了一下午，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
“我只是……”里昂低声说，“只是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安德鲁咧嘴一笑：“你不习惯了吧？在锈城那种地方待久了，耳朵都让吵闹惯坏了。”玛琳娜也轻声附和：“这里是你的家，安静是好事。”
“我都想起来了。”
餐桌上的气氛短暂地凝滞了片刻。玛琳娜端起盘子，轻轻一笑：“说这些做什么？来，吃口菜吧，别空着肚子想东想西。”
安德鲁也将碗举起来：“敬我的弟弟回家。”
里昂看着他们，忽然想起那黑袍人在巷子中留下的那句：“你真的愿意醒来吗？”
是警告，也是威胁。
饭桌上的汤热气升腾，模糊了每个人的脸。里昂低下头，终于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
它没有味道。
只是热。
热得像是灼烧。
勉强咽下去，却觉得舌根发苦，心头发凉。
“我不能被困在这里了。”
他抬起头看向母亲，却对上了玛琳娜的目光。
玛琳娜缓缓地放下汤匙，语气却冷得几乎不像她：“这样的世界，有什么不好呢？”
里昂怔住。
安德鲁也抬起头，语气与她如出一辙：“你拥有的一切都在这里，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还是说……你想毁掉这一切？”
他们的笑容依旧，但眼中却空无一物。
就在下一刻——
母亲的手突然扭曲，仿佛骨骼被打碎重组，她的脸像蜡一样融化，嘴角裂开到耳根，血水沿着桌布蔓延。
“为什么不留下？”她尖声道。
安德鲁的身体剧烈抽搐，眼珠在眼眶中疯狂转动，鲜血从口中止不住的涌出。
血溅在桌面和汤碗中，滴答滴答地响。
“停下！”里昂猛地起身，椅子倒地，扯下了一角桌布。
他踉跄后退，却撞上紧闭的房门。
他想拉开门逃出去，但门缝中涌出一股寒气——是雪的味道。
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那一年，父亲死去的夜晚。
他转身就想逃，但门却自行打开，黑暗与雪光扑面而来。
走廊尽头的门敞开着，里面，躺着的那具尸体，就在他记忆中的位置。
而站在尸体旁的，是另一个“伊露艾尔”。
她低头看着死去的父亲，声音轻柔：“这不就是你该面对的现实吗？”
里昂瞳孔剧烈收缩。
她转过头来，虽然脸上是伊露艾尔的样子，但眼神却陌生至极。
“你甚至没能救下最爱你的人。”
“你连回忆都保护不了。”
幻境开始塌陷，墙壁腐朽，地面扭曲。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撕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