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沉，刺骨寒风于冬日海面呼啸而过，豪华邮轮推开阵阵涟漪。
莫知行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大哥，你输了。”
风声凛冽，贴着衬衫刮进骨头，莫知行前一秒还处在宴会纸醉金迷中的快乐化为泡影。
待好不容易睁开眼睛，说话之人透过模糊镜片也只见一个影子。
即使如此，他还是认出那人是自己唯一的弟弟，莫之舟。
“啧，这可是家族宴会，你……”
莫知行一阵猛咳，金丝眼镜应声掉在地上，又被淌着亮光的皮鞋踩碎。
他抬起头，对上站在身前居高临下的青年，哑然道，“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冷风簌簌，如冰锥刺的人浑身发抖。
莫之舟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站在一群西装大汉前身形略显瘦削。
微微低头时，齐肩的短发扎成一束从颈窝边垂落。莫家人特有的淡紫色瞳孔含藏着幽邃的光，如同在猎人欣赏垂死挣扎的猎物。
“大哥，你猜？”
浑身无力，明白自己应该是中毒了，莫知行心里拔凉。
家族一年一次的礼宴，每个细节他都会时刻注意，经手的食物也是检查过的，绝不可能出纰漏。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这都想不明白吗？大哥你越活越回去了。”
见跪在地上的人神色狰狞，久久没想明白怎么中招，莫之舟拍了拍手。
甲板上紧跟着出现女人哒哒的高跟鞋声，一声一声踩进莫知行的视线里，让他瞳孔骤缩。
“没想到背叛我的人，竟然是你。”
对上一张神色狰狞的脸，穿着职业装曲线性感的女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苏乔。”
等确认莫知行对自己没有威胁，女人才挺起胸膛，红唇轻启，
“莫大少，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是你教我的。”
声音酥软，让人闻之迷醉。
正是因为这副好嗓子，莫知行在调查苏乔是个孤儿后，才破天荒地收在身边当心腹。
这一收就是五年。
“苏乔，为什么背叛我，你在我身边要什么没有……”
莫知行喘着粗气，牙齿咬得咯咯响。
“你明明，是我唯一最信任的人……”
头顶一双紫瞳淡冷，眼中倒映着的狼狈影子搅浑才升起的颤栗微光，不过眨眼化为百无聊赖的厌弃。
莫之舟伸手掐住他的下巴，让聒噪的声音骤然停歇。
站在旁边的眼镜男随即拿出一个玻璃瓶，瓶中只有一块白色药片。
“crt-169，实验室最新生产的基因劣性毒药。
身体和大脑短时间内自然病变后，就算是祖父的人，也查不出你死亡的异常。”
药瓶落到苏乔的手里，莫之舟的声音云淡风轻，好似口中处决的人是微不足道的蚁虫。
“你是他的人，就由你送他上路吧。”
微卷的长发在胸前迎风飘动，苏乔没有再看莫知行满是质问的眼，将长发捋至耳后。
“是。”
她取药的动作干净利落。
再对上怒目圆瞪犹如罗刹的脸时，甜美的声音已是催命符，
“大少，一路走好。”
药片滚进莫知行喉咙里，莫之舟才松开手，接过旁人递上的手帕，擦的慢条斯理。
“咳咳咳咳。”
莫知行趴在地上艰难猛咳，还想将药片咳出来。
等意识到药效已经发作后，干呕马上变成濒死之虫的挣扎，
“小舟，哥错了，算哥求你了，你想当继承人想当家主，我都让给你。”
他想去扯莫之舟，结果被眼镜男一脚踹到船舷边。
“这场游戏我不玩了，我弃权，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莫知行艰难爬起，涕泗横流。
黑衣保镖原本想去抓人，面对溅开的鼻涕口水，脸色不禁铁青。
苏乔脑袋微抬，忍不住又远离了好些，语气轻蔑鄙夷。
“大少，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必死无疑，您也别想折腾，给自己留个体面吧。”
莫知行充耳不闻，声色干哑地忏悔，
“小舟，给我个机会，你想要苏乔就拿走，哥发誓以后再也不往你的马桶里装炸弹，不黑你电脑里的片，也不偷换你的持久特效药……”
听到不该听的东西，保镖不约而同地别开脑袋，装做耳聋。
“……”
青年长长的眼睫垂下，阴郁遮了大半瞳孔。
“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血腥气在冷风中招摇，当保镖们以为还能听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时，莫知行忽然大喘一口气，失望地拉长声音，
“真是绝情啊……竟然一点都不动容。”
“亏我提前准备了你喜欢的礼物……”
手指晃动，戒指的银光出现在他指尖，于昏沉天空下闪动。
苏乔眉头微皱，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这是送情人的？！”
再与那双淡紫色瞳孔对视，能见到的只有赌徒不再在意生死的戏谑。
“对啊，我可是花了好些功夫，才找到的情人。”
崩溃痛苦在莫知行的嘴角成为狞笑，
“小舟的情人。”
目光交汇的短暂瞬间，莫之舟始终冷漠的双眸一抖，深邃幽水如被风暴掀开。
一群虎背熊腰的壮汉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枪声已经响彻甲板。
黑色毛衣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沿着银色戒指滚落的弧线在甲板上淌出一条血红沟壑。
莫知行捂着自己的肩膀踉跄往后，靠在船舷上。
“茉炘，真是个好姑娘，只可惜……”
凝视莫之舟手上黑洞洞的枪口，他嘴角扬起，“是我的人了哦。”
这样故作轻松的挑衅，让旁人汗流浃背。
要知道，以莫之舟刚才下手的迅猛，换做场上任何一个人都会被一击毙命。
可身上还被毒药折磨的大少爷却躲过了。
莫之舟没有给这群人继续震惊的停顿，厉声冷喝，“抓住他！”
“我一死，她的心就只有我。”
先前狼狈的人一改刚才被病痛折磨的虚弱之色，如泥鳅避过阻拦，撑手越过船舷。
“而你，弟弟，在后悔中度过余生吧。”
漆黑身影在风声呼啸声中下坠，又很快被如同巨兽的海水吞没。
“莫知行！”
不知何时波涛汹涌海浪拍打船沿，莫之舟徒手将船沿的金属表面砸出凹槽。
没等风暴彻底爆发，美丽女人花容失色，跪在地上颤声解释，
“戒指是大少一个月前让我找私人设计师定制的。
少爷您也知道，和大少牵扯的女人太多了，我上个月都在处理大少堆置的文件，当时真没想到会和您有关系，才没和您禀报。”
守在莫之舟身边的眼镜男将落在地上的戒指捡起，黑框眼镜下的淡紫瞳仁倒映戒指上的精致纹路，马上得出结论。
“少爷，这是信息储存器。”
莫之舟视线微垂，眸中紫色已经浓黑。
“打开。”
拿出手机，眼镜男熟稔地扫描戒指上的纹路。
手机屏幕出现的绿光刹时填满镜片。
贱兮兮的男声便从屏幕里抑扬顿挫地冒出来，
“和弟弟的网恋女友奔现纪念o-v<。”
万籁俱寂，屏幕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咔咔声好似野兽嚼骨。
眼镜男现在只想把手里的烫手山芋扔了。
只是莫之舟不发话，他一点都不敢动。
男男女女的视频其实并不清楚，只能看清轮廓，像是放在窗口隔着帘子偷拍的。
但拍摄的人似想彰显主权，在众多模糊的片段里，特意放了好几个脸部特写。
女人媚态横生的眼尾痣再漂亮，也抵不过眼镜男想自挖双目的决心。
莫知行宛如胜利者的声音还在传扬。
“小舟，后天宴会结束，我打算向茉炘求婚。
虽然她家世不怎样，在床上容易害羞，善良的不适合当未来家主夫人。
但只要想到，我在宴会上宣布她的所有权时，你惊喜的表情，我兴奋难耐。”
“你会杀了她吗？还是继续爱她呢？”
视频进入尾声，莫知行的大脸占据整个屏幕，金丝眼镜也压不住属于野兽的狂躁。
“哈哈哈哈哈，可惜从她成为我的人开始，你的游戏已经结束。
接下来，好好祝福我吧。”
声音息止，浪涛汹涌不尽。
听完一切的人脑子都不约而同冒出一句话。
“莫家人都是疯子。”
乌云沉沉，悬于天际似在积蓄百千雷霆，莫之舟眼底的平静如能吞没全世界的漆黑深渊。
眼镜男看着手机碎成粉块扎进自己手心里，潮湿的后背在风吹冷后，手心的刺痛才叫人保持清醒。
良久，莫之舟难闻喜怒的声音才响起。
“找，给我找。
莫知行就算是死了，进了鱼肚子变成渣，也给我翻出来。”
听到命令，全场除了眼镜男和苏乔外的人脸上都冒出欣喜之色，终于找到活着的希望。
只是他们还没开口，就撞上眼镜男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莫之舟迈开腿，
“苏乔留下，其他人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