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门声紧跟着响起，很有节奏。
“莫之舟，你快给我滚出来！”
咚咚声虽没有少女声线一般暴躁，交叠一起却如同木鱼棒，一下又一下的敲在茉炘刚才好似木鱼的脑袋上，将她瞬间敲了个清醒。
茉炘猛地收回手。
对上莫之舟专注的目光，她抽了口冷气，不动声色地别开脸，
“公主殿下找你。”
眸中倒映着茉炘手收回后不自然摩挲的小动作，莫之舟眼睫微垂。
“不用理她，现在优先处理的应该是我们之间的误会。”
对门外的吵嚷声置若罔闻，他仍旧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
“比如，你可以质疑我刚才说的话，我可以接受你合理的怀疑和生气。
以及，我也需要知道，你昏迷前遇见的事情，和你会出现在我房间的原因。”
茉炘并不担心解释。
在选择莫之舟房间藏身时，她就想好自己睡醒后该如何解释。
只是没想过中间会出现意外情况。
念头刚生起，她捂着嘴尚未放下的手掌贴着唇瓣，唤回刚抛诸脑后的羞耻感。
脸颊和耳朵烧起的滚烫温度似要将灵魂一起烫熟。
“莫之舟，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坑我，你有本事开门啊！”
敲门声响了三次，伊莎贝拉的声音直接响彻整个别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里面干什么？！”
“……”
莫之舟眼中阴影渐沉，他从床上翻起，去衣帽间随手扯了件衬衫穿上。
茉炘将他眼中自己所熟悉的神色看在眼里。
当青年背过身时，她才伸出自己刚才碰到莫之舟的手。
好险。
刚才如果不是伊莎贝拉，她差点神志不清地想掐莫之舟的脖子。
要是真掐了，以莫之舟的警觉性自己也不用再解释，直接可以原地飞升了。
门滴答一声打开，茉炘马上收起了手。
再看向门口的方向，青年背影伫立在那，好似一面墙将外面挤进来的风挡的严严实实。
“莫二少爷，打扰您了。”
云影推着伊莎贝拉的轮椅，见房门终于打开，先一步行礼。
再抬头想偷瞄房间里的茉炘现在是什么情况时，目光先瞟到的，是冷峻容颜上突兀的深红的五指印。
云影心里咯噔一声，悬着的心算是直接死了。
刚才司棋说茉炘在莫二少爷房间里，纤细的巴掌印出自谁之手不言而喻。
茉炘，还能活着吗？
除了莫大少爷，整个帝国有谁能在打了这个活阎王后全身而退……茉炘，现在恐怕已经被肢解了吧……
云影低下头，深深的无力感化为心中的无声叹息。
即便是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让公主殿下醒来找莫之舟，还是没能阻止莫大少爷的女人出事。
伊莎贝拉刚醒没多久，脖子后的钝痛还一阵一阵骚动着恼火，催促着她一定要找罪魁祸首要个好看。
坐在轮椅上，一眼见到莫之舟脸上醒目的掌印，她胸腔的怒气忽地转为嘲笑：
“莫二，啧，你也被打了？
是阿行哥哥揍的，还是说那个女人揍的？”
云影悄悄抬起眼，扫了眼体面全无满眼沉郁的莫之舟，又看了眼同样一头金发乱糟糟不顾皇室体统的殿下。
她又默默躬身。
强行掩盖住自己好似在看难兄难妹的诡异既视感。
“有事明天再说。”
莫之舟没有给伊莎贝拉冷嘲热讽的机会，他沉声说着要关门，
“我现在，没有耐心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红宝石手杖早有预料地卡在门口，在莫之舟浮现杀意的凝视中，伊莎贝拉眸中深红涌出怨恨。
“明天说？我现在不好过，你以为我会允许你和那个女人你侬我侬？”
金发少女指尖按在自己脖颈后钝痛的地方，她嘴角紧咬，渗出丝丝碎血，
“是你说能让阿行哥哥回来，我才会配合你装病。结果阿行哥哥以为我骗他，他讨厌我了。他从来不会对我出手，也不会说，不会……”
记忆中那人溢出的失望绞痛心口。
伊莎贝拉对站在眼前满脸漠然的青年，眼中的红色似要与憎怨一起溢出，
“莫之舟，我告诉你，如果无法挽回阿行哥哥，我就算把那个女人杀了，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说完了？”
莫之舟声音淡淡，他朝云影吩咐道，
“带你的主子回去，在我想杀人前。”
云影上前想要收回伊莎贝拉卡在门缝间的手杖，流传着璀璨深红光芒的红宝石不出意外地迎着她的手臂砸下。
“云影，你的主子是我，不是莫二。”
少女手指紧攥着手杖华丽的杖身，散发出不容置疑的气势。
将伊莎贝拉唤醒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云影早已做好两位会争锋相对的心理准备。
同时也做好为自己的私心付出代价的准备。
她躬身行礼，“殿下，您的命令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而后再次面对莫之舟，挡在伊莎贝拉的身前，寸步不退。
“那个女人现在在你房间里吧，让她出来，去找阿行哥哥给我解释清楚。”
莫之舟皱眉道，“那也得等大哥重新出现才行。”
金色长发披散犹如丝绸，灯影下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肌肤让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宛若精美的洋娃娃。
就连声音也变成的没有丝毫感情，
“莫之舟，如果不是我命令你安排的女医生下药，你以为你能这么快得手？”
“药？什么药？”
莫之舟双眼眯成一线。
伊莎贝拉向来敢做敢说，她盯着青年凌乱的衬衫，嘴角扬起恶劣的笑，
“当然是催情剂。
你不是在那个女人房间里待了一下午，这可是我贴心为了加快你的计划，让那个医生准备的。”
“……催情剂？”
这次响起的声音不是莫之舟的，而是一个女人的。
见到出现在莫之舟身后的人影，云影有些诧异，一时不知道心里该松口气还是紧张。
因为现在两个主子说的，并不是茉炘能加入的话题。
可，这个女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莫之舟和伊莎贝拉间搅动的风暴，她竟然推开了莫之舟。
没错，她竟然把莫之舟从门口推开了。
“什么催情剂？”
茉炘面色恍惚。
赤着双脚慢步走到伊莎贝拉面前，相较刚才推开莫之舟的果断，再开口的语气全然只有难过。
“殿下……
你竟然命令李医生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吗？
你是怎么威胁她的？用她的命吗？”
“……”
伊莎贝拉想说是的，那又怎样，一个和莫之舟搞在一起的女人又凭什么能回到自己阿行哥哥的身边。
可是，对上那一双几乎快被失望揉碎的琥珀色瞳仁。
莫名熟悉的眼神，让她绞痛的心口蓦地陷入更幽邃的空洞中。
她下意识想去扯茉炘。
茉炘却避开了。
那双印刻着失望的眼不再看她，而是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青年，
“小舟，你能不能和我解释……殿下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莫之舟半张脸被刘海的阴影裹覆，藏在影子中的淡紫色浑浊不清。
他伸出手，抓住了茉炘的手腕。
“李琦没有用催情剂，你确实只是喝醉睡着了。”
茉炘并不在意有没有催情剂，因为普通催情剂对她不会有太大影响。
只是刚才从二人口中听到的计划，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
这两人早就知道李琦有问题，所以把李琦也放进了抓捕莫知行计划中。
但自己，毫无察觉。
茉炘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目视自己掌心纹路，仿佛再次见到死在自己怀里的女人。
恍惚明白了她弥留之际说的话。
“像我这样的人，在你们眼里算什么呢……”
李琦额头上的疤，她死前挣扎的呜咽，在她眼前徘徊不去。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茉炘清楚，自己是一个无形的加害者。
琥珀色的瞳仁上移，继而与莫之舟眼里空洞的漠然对视。
莫之舟，你知道她是谁的棋子，所以也理所当然地拿在手里。
你操控着棋盘，将她的位置，在我和伊莎贝拉身边调转。
将生命玩弄于鼓掌间……
让她迷惘，让她绝望，让她破灭。
如果我不是莫知行，如果我不了解你。
那么我，也不过是另一个李琦。
以为见到希望，其实一直走在破灭的路上，直至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像莫家这样的地方，纵使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
依旧如此顽劣，如此的。
令人失望。
“我知道，李医生就算被威胁，也不会伤害我。”
茉炘收拢手掌，不顾莫之舟扯住的手腕，她沿着门框无力下滑。
心中明晰一切，却已不是能质问他们的“兄长”。
不想再困在这个让人失望的地方，所以在一切变得更糟糕前，只能装傻。
酸楚从喉咙里冒出来，她再开口只剩哽咽。
“外面发生动乱的时候，李医生还特意来陪我，可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睁睁看着她突然死在我面前……她是因为我才会死的。”
“死了一个医生而已，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心？”
伊莎贝拉从轮椅上站起，上前抓住眼前好像将自己彻底排除在外的女人。
即使和这个女人没有几次交情，那份始终萦绕不散的熟悉，伴随着强烈预感催促着她绝不能什么都不做。
在云影讶然的目光中，她激动道，
“你要是想要陪你的人，我也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