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残火在叶清澜身后坍缩成灰烬,玄甲铁骑的阴影如潮水漫过荒原。她指尖摩挲着青铜鼎片上的海波纹,耳畔忽然响起幼时的歌谣——那是奶娘哄她入睡时哼唱的东海渔调,尾音总带着咸涩的哽咽。
"公主殿下。"林素衣的赝品横枪立马,玄铁面具下传出金属刮擦般的嗓音,"龙舟已在渡口备妥,今夜子时涨潮,正是归墟之门开启的吉时。"
叶清澜的素绸被海风掀起一角,额间新生的鳞片在夕阳下泛着幽蓝冷光。她突然扬手将鼎片掷向马前,锈绿的铜屑在沙地上拼出半幅海图:"我要先取回昭阳公主的鲛珠簪。"
赝品握缰的手骤然收紧,铁甲缝隙渗出腥臭黏液。叶清澜的银铃轻颤,嗅到那熟悉的腐味——三日前听雪楼塌陷时,四指面具人身上正是这种死亡超过二十年的尸蛊气息。
"殿下说笑了。"铁蹄不安地刨着沙土,"归墟乃龙脉源头,何需..."
寒光乍现,软剑已抵住赝品咽喉。叶清澜的竖瞳缩成细线,鳞片从颈侧蔓延至持剑的腕骨:"当年昭阳公主用鲛人泪封印归墟,我要的簪子就嵌在鲛冢的定海石上——或者说,你们根本打不开真正的龙脉?"
海风突然裹挟着腥咸水雾袭来,玄甲军阵中传出战马惊嘶。叶清澜的视野穿透逐渐昏暗的天光,看到五里外礁石滩上密密麻麻的青铜桩——那是前朝水师沉船时用的镇魂钉,此刻却钉着百余具缠满海藻的童尸,每个孩子眉心都点着朱砂。
"带路。"她剑锋下压,挑开赝品颈间铁甲。腐烂的皮肉下,数条透明触手正在疯狂扭动。
月出东山时,海面浮起万千磷火。叶清澜独立船头,看着所谓"龙舟"的真实样貌——这分明是艘三桅鬼船,帆布用人皮拼接,缆绳系着婴儿头骨。船舷暗处,玄甲军正在将钉着童尸的青铜桩推入海中。
"这些童男童女都是生辰纯阴之人。"赝品的声音混在浪涛里,"他们的魂魄能安抚归墟守卫。"
叶清澜的鳞片骤然发烫,她看到磷火深处浮现巨大阴影。当第一个青铜桩触及海床时,整片海域突然沸腾,墨色潮水裹着白骨冲上甲板。玄甲军惨叫未起便化作血水,赝品的铁甲在腐蚀中剥落,露出里面半人半鱼的腐烂躯体。
"原来是你。"叶清澜的软剑绞碎扑来的触手,"二十年前东海失踪的鲛人祭司。"
怪物胸腔发出空洞笑声,褪去人皮的头颅裂开四瓣,露出环形利齿:"昭阳血脉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的鲛珠簪..."它利爪撕开腹部,掏出一枚嵌满珍珠的发簪,"早在献祭之夜,就被做成了镇魂钉!"
发簪入海的刹那,海底传来龙吟般的悲鸣。叶清澜纵身跃入惊涛,鳞片在咸水中舒展成鳍。下沉的簪子正被无数鲛人骸骨托举,那些残缺的尾鳍上皆套着苗银脚环——与展鸿图留给江山策的信物如出一辙。
漆黑海沟中,巍峨的鲛冢浮现。墓碑上缠满青铜锁链,每条锁链都串着九颗头骨。当叶清澜触及最中央的定海石时,记忆如潮水倒灌:
三百年前,昭阳公主并非用鲛人泪封印归墟,而是将初代掌门活葬于此。那具深嵌在珊瑚中的水晶棺,此刻正被她的血唤醒棺盖符文。
"你终于来了。"棺中坐起的女子与叶清澜面容别无二致,唯有额间多枚火焰纹,"当年我剖出双生魂,一魂镇归墟,一魂入轮回,等的就是今日。"
海浪突然凝滞,叶清澜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流动的经文。初代掌门的指尖点在她眉心,归墟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焚经录本就是我写的,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剧痛中,叶清澜看到自己七岁那年的真相:所谓"病故"的妹妹被活钉在祭坛,真正的药女血脉随她的眼泪渗入地脉。那些年叶知秋教她辨认的蛊虫,皆是龙脉逸散的怨气所化。
"醒醒!"熟悉的龙涎香刺破幻境。裴九歌的傀儡丝缠住她手腕,将人拽出漩涡。他心口的半颗心脏疯狂跳动,嘴角溢出血沫:"水晶棺里是昭阳公主的怨灵,她在骗你融合魂魄!"
海底震荡加剧,鲛冢裂开深渊。初代掌门的尖啸震碎方圆百里的珊瑚,无数青铜桩从裂缝升起,每根桩顶都站着个与叶清澜相似的少女。她们同时开口,声如雷鸣:"时辰已到,九鼎归位!"
裴九歌突然捏碎怀中玉佩,龙纹碎片刺入叶清澜后颈:"对不住,当年展师兄托我..."他的遗言被海沟吞噬,叶清澜的视野却骤然清明。
额间火焰纹熊熊燃烧,她看清每个青铜桩都是缩小的神农鼎,而那些少女的脐带正连接着海底龙脉。初代掌门的身影开始虚化,狂笑中带着不甘:"展鸿图居然在玉佩里藏了破魔咒!"
叶清澜的软剑贯入水晶棺,腕间银铃炸成齑粉。当焚经录从她体内抽离时,归墟深处传来江山策的叹息:"我一直在等你真正看清自己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