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掠过车站广场,带着银杏叶的清香扫过东野光的百褶裙。少女踮起脚尖时,白色短袜上方的肌肤被阳光镀上一层蜜色,绣着向日葵的手工编织挎包在腰间轻轻摇晃。她望着广场中央的青铜雕像,两个扭曲的人形彼此交缠着向上攀爬,断裂的关节处还留着火焰灼烧的痕迹——这尊社王天火后重建的纪念雕塑,在她看来倒像两只争夺树皮的甲虫。
"三点钟方向,发现可疑人物。"
东野光叼着奶茶吸管自言自语,目光扫过每一个在雕像附近徘徊的身影。当视线掠过万灯灿时,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个站在报刊亭旁的金发少女正在整理制服领结,修长的手指翻飞如蝶,阳光在她发梢流淌成融化的黄金。
"这么高的个子..."东野光下意识揪住自己垂在耳后的头发。她今天特意穿了带内增高的圆头小皮鞋,但对方仅凭平底鞋就轻松碾压了自己的身高。更可气的是那件深蓝色制服外套,明明是素朴的校服,穿在对方身上却像时装杂志的模特图——胸前的银质校徽被饱满的曲线顶得微微发亮。
当万灯灿转身的瞬间,东野光突然明白了何为"美神降临"。少女的睫毛像沾着晨露的金合欢,鼻梁线条犹如名家雕刻的大理石像,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像浸在晨雾里的矢车菊蓝。
"那个,请问你是东野光同学吗?"
清泉般的声音让东野光猛地回神。她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面前,距离近到能闻见淡淡的栀子花香。这香味让东野光想起昨夜泡澡时用的廉价浴盐,突然觉得脸颊发烫。
"是、是的!"她差点咬到舌头,"万灯同学?"
金发少女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被惊动的凤尾蝶:"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她微微欠身时,垂落的发丝在阳光下折射出绸缎般的光泽。东野光注意到她的制服袖口有些发白,但每粒纽扣都擦得锃亮。
两人并排站在雕像投下的阴影里,东野光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偷偷用余光打量对方:万灯灿捧着奶茶杯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节处却有淡淡的茧痕。当对方抬起手腕撩头发时,东野光瞥见制服内衬里缝着精巧的补丁。
"东野同学为什么来这么早?"万灯灿的声音像是融化的焦糖,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因、因为..."东野光突然结巴起来。她原本准备好的"新人守则"在真正的美人面前显得如此拙劣,"那个...想早点见到大家!"话一出口她就想咬舌自尽。
万灯灿轻笑时,眼角的泪痣跟着晃动:"我也是哦。"她晃了晃奶茶杯,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其实提前就来了,在对面咖啡厅打工到两点半。"
东野光这才注意到对方制服外套下露出咖啡色围裙的系带。她的视线扫过万灯灿胸前的名牌,发现边角有些卷翘,显然被反复佩戴过很多次。
"打工?"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对方袖口的磨损,补丁的针脚,还有指节的薄茧突然在记忆里连成清晰的线索。
万灯灿却笑得云淡风轻:"要存补习班的费用嘛。"她低头啜饮奶茶时,后颈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东野同学今天的发饰很可爱。"
话题转得生硬却温柔。东野光摸了摸头顶的草莓发夹,突然觉得这个在地铁站买的廉价饰品格外刺眼。她注意到万灯灿的领结是手工改造的款式,用咖啡厅的包装丝带编成了蝴蝶结。
"叫我光就好啦!"东野光突然提高音量,"万灯同学平时喜欢做什么?"
"看书。"金发少女用指尖摩挲着奶茶杯上的水珠,"最近在读《银河铁道之夜》的英文原版。"她的发音带着优雅的伦敦腔,"光的名字让我想到宫泽贤治的诗呢。"
东野光感觉耳尖发烫。她书包里那本翻到卷边的《不畏风雨》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刚要开口,一阵风掀起了万灯灿的裙摆,露出膝盖上淡青色的淤痕。
"这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东野光想起上周论坛里有人提到,中央线末班车上总有个金发少女蜷缩在角落睡觉。
万灯灿却笑着按住裙摆:"昨天搬货时撞到的。"她撩起刘海,额角有道浅浅的结痂,"看,这里也是勋章哦。"
东野光突然注意到对方锁骨下方隐约可见的烫伤疤痕。那些伤痕像散落的星屑,无声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夜晚。她想起自己和姐姐吐槽零用钱不够买新游戏时,姐姐总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以打工去支持自己额外支出"。
"万灯..."她轻声换了个称呼,"要尝尝我的奶茶吗?是薄荷巧克力味的。"
金发少女愣了一下,瞳里泛起涟漪。当她低头就着东野光的手喝奶茶时,发丝垂落成金色的帘幕。东野光闻到她身上混合着咖啡渣与油墨的气息,像是被阳光晒透的旧书。
"好甜。"万灯灿舔掉唇上的奶盖,"就像光给人的感觉。"
东野光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她慌忙转移话题:"那个雕像...万灯觉得像什么?"
金发少女仰起头,阳光在她眼中碎成星辰:"像互相支撑的灵魂。"她指着雕像底座刻着的"再生"二字,"你看他们断裂的膝盖,是用不同材质的金属修补的。"
东野光这才发现那些丑陋的焊接痕迹。当她的视线与万灯灿交汇时,突然在对方眼中看到一瞬的痛楚——就像深夜独自舔伤的小兽,却在黎明前藏起所有脆弱。
"要来编手链吗?"东野光突然从包里掏出五颜六色的塑料珠,"我带了超多材料!"
万灯灿睁大眼睛的样子像受惊的兔子。当东野光把串珠塞进她手心时,发现这双本该柔软的手掌布满细碎的伤痕。
"我...不太会这些女孩子的东西。"
"我教你呀!"东野光抓起她的手指,"首先选喜欢的颜色..."
她们蹲在雕像投下的阴影里,塑料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万灯灿笨拙地串着珠子,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翳。东野光注意到她总是先挑最朴素的透明珠,像是习惯了把自己放在最后。
"这个适合你!"东野光突然把一颗鎏金珠穿进她的链子,"像星星落在银河里。"
万灯灿的耳尖泛起绯红。当她试图回赠一颗海蓝珠时,东野光故意嚷嚷着要凑近看,实则贪婪地呼吸对方发间的栀子花香。这个距离能看清万灯灿制服第二颗纽扣的缝线,细密的针脚显然是反复拆补过的。
"光。"万灯灿突然轻声说,"你身上有向日葵的味道。"
东野光愣住时,对方已经笑着指向她的挎包。那些母亲熬夜绣制的向日葵正在风中摇曳,每一针都带着洗洁精的柠檬香。
交谈声渐渐染上夕阳的暖橘色。当万灯灿说起在旧书店打工的趣事时,东野光发现她笑起来左脸有个小小的梨涡。这个发现让她莫名雀跃,就像找到独属于两人的秘密符号。
"然后那位老教授说..."万灯灿的叙述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她掏出老式翻盖手机时,东野光瞥见屏幕裂痕间贴着透明胶带。
"抱歉,我接个..."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亮的呼喊。
"东野同学!"
两人同时转头。逆光中跑来一个的少女,深蓝长发在身后飞扬成旗帜。星月夜歌的登场总是像她的名字般璀璨——帆布鞋踩碎满地银杏叶时,仿佛踏着星光而来。
东野光突然发现万灯灿悄悄退后了半步,将沾着奶茶渍的袖口藏到身后。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对方的手腕。肌肤相触的瞬间,她感受到万灯灿脉搏的震颤,像被困在荆棘丛中的夜莺。
"来见见我们的新伙伴吧。"东野光笑着说,指尖轻轻摩挲对方手腕内侧的烫伤疤痕。她决定明天就去那家咖啡厅打工——这次绝对要抢在万灯灿之前藏起所有伤痕。
东野光感觉到万灯灿的手指突然变得冰凉。她用力回握的瞬间,晚风送来广场花店的夜来香。当星月夜歌带着盛夏般的热烈扑过来时,她悄悄挡住万灯灿藏着奶茶渍的袖口——这个动作自然得就像她们早已相识十年。
三位少女的影子在暮色中融为一体,重建雕像的金属膝盖正反射着最后的霞光。东野光望着万灯灿被夕阳染成蜜糖色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伤痕都是星星坠落时燃烧的轨迹。而她掌心的温度,正在悄悄治愈那些灼痛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