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本书正在吃人做的东西,米娅就觉得恶心不已。
没有遍布书本的血管或是眼球,它如同一台精美的机器般,只将那些红色液体作为燃料吞下。
“你不好奇我在高层坐的是哪一把椅子吗?”
“不敢好奇,怕被喂给书吃。”
博尔医生轻笑一声,没有抬头。
“这点倒是挺好,好奇害死猫。我劝你不要对这些‘简易生命’有太多的同理心,他们早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谢谢提醒。”
视线侧向一旁,医务室的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唯一能够看清的只有堡垒的坚硬转石。
“善后医生刚才不是已经看过了吗,您特意过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查清你的身份。”
米娅不知道说些什么,自己对那本书的了解太少。
唯一知道的是,博尔医生可以通过那个查出邪神的事。
“我就简单几个问题吧,你只需要回答是与否就好了,说谎也没关系。”
“……”
博尔医生不在乎米娅是否说谎,只要有反应就够了,这种被人完全看穿的感觉真是恶心。
“第一个问题,你和邪神有关系吗?”
“是。”
米娅回答得非常干脆,反正莱伊也算是和邪神有关系,这个世界应该不是只要有关系就会被烧死。
“第二个问题,你喜欢黑林地战线吗?”
“否”
米娅已经感觉有点难受了,如果自己的回答被歪曲成奇怪的东西该怎么办?不过那本书正在医生的手中,自己就算说假话也没用吧。
“第三个问题,你对军队忠诚吗”
“……否”
恶心!这些问题都是如此的刁钻,以至于回答任何一条米娅都觉得自己会被枪毙。
恐惧混杂着不甘在舌尖被咬碎,巨苦无比的味道在嘴中散发开来。
博尔医生没什么反应,依旧低头看着那本书。
“嘭”,书被合了起来。博尔医生看起来心情很好。
“刚才那些问题都是打发时间用的而已,真正的问题我已经问书了。不用担心,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一组组长。”
何等的恶趣味,自己的心脏都快蹦出来,他却只是在打发时间?
“你问的是什么呢?”
“啊,你是不是间谍而已。至于刚才那些我根本不在乎。”
“……”
“因为你根本跑不掉。”
厚实的皮质军靴声慢慢消失,博尔医生已经离开了。
米娅用力猛打着墙壁,心里好像有发泄不完的憋屈。
不是说我跑不掉吗?我偏跑给你看!
病床旁的桌子上是准备好的镇定药,绿色的液体在其中发出诡异的光芒。
犹豫了一会,米娅将那几袋药都放入自己的包中。
那本二形书大概消耗特别大,所以博尔想要利用米娅的能力,至于能力是什么,他不在乎。
“一个两个的,想让我干活又不明说,天天搞各种不是人看的暗示,我怎么能猜得到啊!”
再这样下去米娅自己也要得狂躁症了。
狗屎邪神算一个,博尔医生算一个,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提上大挎包,径直离开医务室。
在几个床位上米娅看见了昨天的三个工友,只不过少了点肢体。
他们的床位上都挂着“善后医生”给他们的评价。
“已损”
米娅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只是想要简单报复一下,没想到他们的老大直接把他们腿脚卸了。
我做的,真的对吗?
黑林地战线,一组工厂。
“开什么玩笑!”
一个中年男人对着管理员怒吼,满脸都是滴落的热汗。
“为什么让我去二组,难道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调整而已。”管理员面无表情,好像一切都理所应当。
“我矜矜业业地干了两年,我当一组组长的时候就只有那次‘大撕裂’能算重大事故,其他时候我为你们当牛做马一点抱怨没有,现在你要把我换了?!”
前一组组长就这么被守卫拖走了,毫无尊严。
相对的,其他人倒没什么反应,就算不习惯也早就明白这里是怎样的地界了。
赛雷娅心里有些堵,她希望米娅活就意味着希望别人死。
总要有人在那个位置。
似是看出了赛琳娜的担忧,站在旁边的工友故意靠近了一些。
“很在意吗?”
赛琳娜无言地点了点头,手里继续忙着活。
“原本是那个叫米娅的要去吧,我记得你昨天还去扶了她,赛琳娜真是善良呢。”
“嗯”
“这么说你也知道吧,能让组长预定位置换人的办法。”
几个人围住了赛琳娜,他们大多都是被后者帮助过的人。
“赛琳娜,求您行行好就告诉我们吧,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啊。”
“赛琳娜,你也不希望我们去死吧。”
心里堵得慌,这种被道德绑架的感觉令赛琳娜非常不舒服。
“我……不知道。”
就算赛琳娜知道也不绝不会说,一旦这种能打破规则的特权出现,一定会流向坐在最高位的人。
到时候就是混混头子想让谁死就让谁死了。
“求求你了!你就告诉我们吧,我们绝对不告诉别人啊。”
赛琳娜手上的活一刻不停,试着逃离这种被道德问题两面包夹的现状。
赛琳娜与米娅比起来太温柔了,米娅即使会陷入道德困境也会在该做出决定时不拖泥带水。
“温柔是病啊。”这句话在心中多次刺痛着赛琳娜。
发言者是赛琳娜的弟弟,那是在还没进入黑林地战线的时间。
贫民区,昏黄的灯光将小巷完全填满。
赛琳娜刚工作完回家,妈妈和14岁的弟弟正在吃饭。
“赛琳娜啊,爸爸的工作……丢了。”
赛琳娜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又不知如何吐出。
“没关系的,我再多干点活也行,我去拜托托马斯叔叔。”
本该是上学的年纪,16的赛琳娜却因经济困境早早退学打工,好在有个开面包店的叔叔愿意招她做工才不至于进工厂里。
母亲轻轻抚摸着赛琳娜的头,本该如其年龄一样华美的羽毛现如今已经变得残破。
“你爸他住院了,黑灰病。靠你在面包房的那点工资不够付医疗费,弟弟的学费也还没交……”
父亲本是在城郊干活的工人,那里是黑灰最充裕的地方。
经济下行,黑心公司为了省钱把员工的防护换成了一点用没有的垃圾。
长期以往,黑灰在父亲的胸腔里发芽。
“我们想办法去找公司讨要赔偿,但他们把你爸开除了,说你爸因个人问题无法胜任工作……”
是啊,他们有着满足国家健康防护最低标准的假报告,那父亲生病只能是“个人问题”了。
母亲一遍遍地抚摸赛琳娜可爱的羽毛,柔软的脸颊,一遍遍握住赛琳娜冰冷的双手。
言语间满是无法倒完的愧疚。
赛琳娜是个很乖的孩子,她知道母亲没办法说出口,只能由她自己说。
“我知道了,我去参军吧。帮家里减轻负担。”
母亲的脸上终于见到了些许的笑容,弟弟则用餐具扒拉着锅底最后的几块白菜。
来黑林地战线的能是什么幸福家庭?
临走那天,母亲待在家里没有出来,弟弟则一直抱着赛琳娜的手臂。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不断重复的简单词汇,赛琳娜知道这些苦难不是弟弟带来的,所以只是轻轻抚摸着他新生的羽毛。
“要好好学习哦,现在学到哪里了啊?”
弟弟沉默,顿了很长的时间。
“我们刚学到《我有一双自由的翅膀》。”
赛琳娜把矮自己半个头的弟弟搂住,轻轻地拍了拍后背。
“诗歌吗?弟弟真是厉害呢,姐姐我都没学过……”
说到这里,赛琳娜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伴随着哭号喷涌而出。
弟弟学着妈妈的样子一遍遍抚摸着赛琳娜。
“姐姐……,温柔是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