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兹突然扯下缠在腰间的染血布条，狠狠甩在满是焦痕的地面上，布条上未干的血迹在风中晕开：
“战机？你拿什么去拼这所谓的战机？！”
他踉跄着指向不远处正在为伤员包扎的队伍，几个异源师颤抖着双手按压同伴不断渗血的伤口，“看看他们！剩下的三千人里，有一千是连剑都握不稳的，五百重伤员随时可能咽气！”
帕兹的双眼迸发出近乎疯狂的血丝：“你说勇士的血不能白流？那现在冲上去，让这些还活着的人去填骑士团的陷阱，就是对牺牲者的交代？”
“谈判不是退缩！”“啪——”帕兹一脚踹开脚边半埋在土里的头盔，“我们带着五千人出发，是为了让活着的人能堂堂正正活下去！现在冲上去，不过是把身后这些信任我们的人，变成下一批躺在焦土里的尸体！”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染血的脸庞，锁链重重砸在塞修斯脚边，“你要为死去的人讨公道，可谁来为这些活着的人负责？！”
塞修斯与帕兹两人如对峙的困兽，哪怕多年的交情在此刻谁也都不服谁，风卷着硝烟掠过，将死伤者的呻吟声与铠甲碰撞的余响揉成令人窒息的沉默。
“都别说了！”贝雯突然从伤员堆里踉跄着冲出来，苍白的脸上沾满血污，发梢还滴着混合着毒雾的黏液。
“死人不会复生，现在吵个你死我活有什么用？”
她猛地拽过塞修斯的手腕，迫使他的目光转向身后的战场——风卷着硝烟掠过众人，将染血的旗帜吹得猎猎作响。
不远处，几名异源师瘫坐在地，透支过度的身体连凝聚异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颤抖着为伤员包扎。
“你看！”
“帕兹说得没错，我们身后是两千条活生生的命！”
贝雯指向远处摇摇晃晃站起身的残兵，有人单腿拄着断剑，有人用布条捆住断裂的肋骨：“我们举着‘争取权益’的旗号，不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变成旗帜下的亡魂。”
“现在追击，和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保存实力才有和骑士团谈判的资本。”
塞修斯看着战场上硝烟弥漫，众人彼此伤痕累累的样子，心中满是不甘却一时无言以对。
帕兹见贝雯出面调和，心中一喜，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正要开口附和，却见三名白发苍苍的异源法师拄着法杖颤巍巍走来。
为首的老者咳着血沫，浑浊的眼珠却迸发出锐利的光：
“帕兹，你以为我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是贪生怕死才苟活到现在？”
“我们不怕死！”
另一名法师扯开染血的袖口，露出枯败没有生机的手臂，“为了今天，我们透支了三十年寿命！”
周围的战士们突然骚动起来，有人撕开绷带露出结痂的伤口，有人高举着断裂的武器，沙哑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我们追随塞修斯，不是为了躲在伤员身后苟延残喘！”
“血都流了半条命，现在要我们夹着尾巴回去？！”
帕兹的脸上血色尽褪，他看着那些人，自己原本是在为他们着想，却不想在这些人眼中，自己竟成了畏缩不前的懦夫，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断墙上，震落的墙灰簌簌落在他染血的肩头。
那些方才还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的伤员，此刻竟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染血的拳头攥得发白。
“帕兹，你口口声声说保护我们……”一个独臂少年突然开口，空荡荡的袖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可眼睁睁看着骑士团扬长而去，才是对我们最大的侮辱！”
“好，好！”帕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独眼泛起血丝，“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帕兹才是那个贪生怕死之徒吗？！”
“够了！此事到此为止！”
塞修斯转向帕兹，喉结滚动了两下：“是我太急了，你说得对，我们的身后不止有旗帜，还有活生生的人。”
这话让沸腾的抗议者们微微一怔，他跨步踩过破碎的盾牌，靴子碾碎刻着“公平”二字的残碑：“骑士团队长重伤，一时半会儿也恢复不过来，我们重整旗鼓也能更好的换取谈判筹码。”
抗议队伍先是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应和声。
有人高举断剑振臂高呼，有人相互搀扶着踉跄上前，这些声音像潮水般涌来，却在帕兹耳中化作尖锐的蜂鸣。
“塞修斯先生说得对！养精蓄锐才能一击致命！”
此起彼伏的赞同声里，帕兹踉跄着扶住断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塞修斯被众人簇拥，染血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恍惚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当人群中爆发出第一声“塞修斯说得对”时，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仿佛有把钝刀在剜着心口。
染血的布条还躺在脚边，像一记无声的嘲讽——方才自己声嘶力竭的劝阻，此刻竟成了塞修斯收拢人心的台阶。
“我们听塞修斯的！”独臂少年挥舞着断剑，绷带崩开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几个异源法师互相搀扶着点头，他们方才还斥责塞修斯冲动，此刻却将赞许的目光投向那道挺拔的背影。
帕兹忽然觉得讽刺——不明白自己豁出命想护住的人，此刻正用声音将他推向深渊，风卷起地上的碎旗，“争取权益”的残字掠过他脚边，他弯腰捡起布条，血渍在指间黏腻发腥，就像被背叛的滋味。
或许这就是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的人性！
抗议队伍中的成员大多怀着满腔怒火与渴望，他们亲眼目睹同伴牺牲，和被剥削的积压情绪急需宣泄，在这种激昂的氛围下，帕兹基于理性的劝阻，在众人眼中无异于浇灭他们复仇火焰的冷水。
相比之下，塞修斯尽管最初主张追击，但最终妥协的表态既展现了决断力，又看似兼顾了大局，通过强调重整旗鼓以获取更好谈判筹码，赋予了暂时退缩积极的意义，也更容易被众人接受。
贝雯张了张嘴，刚想要对帕兹说些什么，
“所有人听我的，先撤退……噗！”
塞修斯话音刚落，喉间突然泛起一阵腥甜，紧接着一口黑血猛地喷出，
贝雯踉跄着扑过去，目光落在塞修斯渗血的嘴边，眼中满是心疼，颤抖的手指抚上他的脸庞：“你受伤了......”
帕兹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他的脸庞滑落。
他看着这里的一幕幕，在看着贝雯那关切的模样，嫉妒像毒蛇般噬咬着心脏，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与不甘。
但他强迫自己咽下这份苦涩，挣扎着起身，声音沙哑地说道：“先撤吧！停留在这里不安全。”
没多久，
当抗议队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荒野尽头，废墟中一块断裂的石碑后，缓缓走出一道黑影。
那人裹着兜帽，黑袍下摆沾满暗红污渍，在晚风里无声翻卷。
“桀桀桀！”他凝视着帕兹离去时踉跄的背影，喉间突然溢出低沉莫名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