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般浓稠到化不开，两千多人拖着疲惫的身躯抵达一片开阔的空地。
这里地势平坦，四周荧花光草丛生，勉强能容下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
众人默契地散开，开始搭建简易营地，断剑支起帆布，布条缠绕木桩，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血腥味交织的气息。
塞修斯在众人的簇拥下安置下来，贝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嘴角的血迹。
帕兹远远望着这一幕，喉头泛起苦涩，默默转身走向营地边缘。
他刻意避开人群，在一棵枯树下坐下，斑驳的树影将他的身影割裂成破碎的剪影。
营地内逐渐热闹起来，几个异源师聚在一起低声讨论，有人擦拭着破损的武器，有人分发着仅剩的干粮。
独臂少年举着断剑来回踱步，向身边的同伴激昂陈词：“等我们养好了伤，再召集更多兄弟，定要让骑士团血债血偿！”人群中不时爆发出赞同的呼声，炽热的情绪在暮色中蔓延。
帕兹抱紧双臂，看着远处跳动的篝火，风掠过他染血的衣襟，带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仿佛还残留着战场上的硝烟。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空荡荡的，
“呵，真可悲啊……”曾经的布条早已化作众人眼中的懦弱象征让他不免自嘲一笑。
周围的欢声笑语与他无关，他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孤独与挫败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夜风卷着沙砾擦过帕兹的颧骨，他将后颈重重抵在粗糙的树干上，喉结剧烈滚动着吞咽下满腔腥甜。
那些此起彼伏的“塞修斯说得对”仍在耳畔炸响，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耳膜。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正是自己用身体挡下骑士团的毒箭，将昏迷的独臂少年拖出重围，可此刻少年挥舞断剑的激昂模样，分明是将救命之恩碾作尘土。
“重整旗鼓？”他盯着篝火中跃动的火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记忆如潮水漫过理智——当塞修斯在战场上迟疑时，是他当机立断指挥撤退，当敌人设计埋伏时是他慧眼破局，可如今那些人看向塞修斯的眼神，仿佛他才是力挽狂澜的英雄。
铁链在碎石地上拖出刺耳声响，帕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染血的衣襟。
他望着不远处贝雯为塞修斯擦拭伤口的温柔模样，胸腔里翻涌的嫉妒几乎要冲破喉咙。
“明明我们一起长大的，为什么……”他扯松勒紧脖颈的布条，脸色在月光下狰狞如蛇，“明明我才是最该被信任的人，明明最该被重视的应该是我。”
营地的喧闹声忽远忽近，帕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呵呵——”
他想起出发时五千人整齐的誓师，对着虚空冷笑，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呜咽，“他们需要的根本不是胜利，不过是个能让他们宣泄仇恨的傀儡罢了。”
在他看来，众人盲目追随塞修斯，不过是渴望一个能带领他们即刻复仇的符号。
他们不在乎真正可行的战略，也无视他为了保全大家性命所做的理性判断，只想要一个宣泄怒火的出口。
塞修斯那些充满煽动性的话语，恰好迎合了众人冲动的情绪，而自己这个真正为大局考量的人，却成了被抛弃的“懦夫”。
这种认知，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将委屈、不甘与绝望尽数化作怨愤与轻蔑。
枯枝在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帕兹蜷缩起身体，铁链将他的影子切割成无数尖锐的碎片。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铁锈味在口腔蔓延——原来在这些人眼里，清醒的判断不如激昂的口号，流血的伤口敌不过几句漂亮的承诺。
夜色渐深，营地逐渐安静下来。
帕兹蜷缩在树下，听着远处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鼾声，心中五味杂陈。
他抬头望向星空，璀璨的银河下，这场抗争显得如此渺小而艰难。
他忽然想起出发时的五千人，如今只剩两千残兵，而胜利，依旧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帕兹警觉地起身！
"谁？"帕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黑影顿住了身形，缓缓转过身来，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闪着幽绿的光，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体内的异源力开始在流转。
然而，黑影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他用枯瘦如柴的手指指向营地西北角的方向。
那里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几棵枯树扭曲地生长着，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沙沙——”
他皱起眉头，正要开口追问，黑影却已经转身迈着步子，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串轻微的沙沙声。
独留他站在原地充满疑虑，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营地中熟睡的众人，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是某些敌人的圈套，此刻贸然离开营地无疑是自投罗网，但那黑影诡异的举动，却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想起刚才众人对塞修斯的拥护，想起贝雯关切的眼神从未落在自己身上，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
“也许......”他喃喃自语，“只是自己多想了呢？”带着复杂的心情最后看了一眼营地，咬了咬牙，朝着黑影指示的方向走去。
碎石在帕兹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越靠近灌木丛，荧花光草的幽蓝光芒愈发诡异，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当他拨开最后一簇带刺的藤蔓，黑影正倚着枯树而立，兜帽下的脸彻底暴露在月光中——皮肤皲裂如干涸的河床，左眼戴着黑色的眼罩！
“自我介绍一下，我乃金石商会的供奉。”沙哑的嗓音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片，“方才你被众人指着鼻子骂懦夫时，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帕兹的脊背瞬间绷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黑影突然甩出一截染血的布条，正是帕兹甩在地上的那根，“你用这布条给伤员止血，用自己的命挡下骑士团的毒箭，结果呢？独臂少年说你贪生怕死，你心仪的女人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你，他们所有人都踩着你的尊严，去捧塞修斯那个伪君子！”
帕兹浑身剧震，往事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独臂少年挥舞断剑的激昂模样，想起贝雯为塞修斯擦拭伤口时的温柔眼神，更想起众人那句“你才是贪生怕死之徒”。
喉咙里泛起腥甜，他咬牙道：“塞修斯...他是我的兄弟...”
“兄弟？”黑影发出尖锐的嘲笑，“你在战场上替他挡伤时，他可曾站出来替你说过一句话？那个女人明知道你对她的心意，却日日守在塞修斯身边，这就是你所谓的兄弟和心上人？他们不过是把你当垫脚石！”
黑影的话语如同魔力一般充满了蛊惑！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保护这群蠢货，你浑身是伤、声名狼藉，而塞修斯呢？被众人簇拥，还有那个女人含情脉脉的眼神，你甘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