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天未破晓，寝宫内灯火昏黄。
寒意透过雕花窗棂悄然渗入，纪寒揉着惺忪的睡眼被陆雪儿小心翼翼地唤醒时，脑中仍是一片混沌。
他昨夜为了想出应对朝堂局势的办法绞尽脑汁，半夜方才入睡，如今这般早起，几乎让他有些恍惚。
换好朝服后，纪寒在陆雪儿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前往正殿，眼神微微涣散，显然未能完全清醒过来。
早朝。
朝堂之上，百官分列，各方势力交锋正酣，声浪此起彼伏。
少年帝王虽身着金丝绣龙袍，气质端庄，却掩不住眉间那一抹倦意。
左侧站着的是武将集团，一名统领正据理力争，语气高亢：“北境匈奴未平，如今陛下登基，正是彰显天威之时！末将恳请陛下拨银十万，调兵五万，以剿平边患，为朝廷添一份安稳！”
而右侧的文官却不甘示弱，立刻出列反驳：“十万银两？五万兵马？张将军，你可知国库现今空虚，南方水患还未处理！北境之患虽有，但远未至此大动干戈的地步！再者，匈奴多是游牧散人，兵马远不足我王朝一成，不攻自破，何必如此劳师动众？”
“呵！水患？王大人这般文弱之人，自然是不懂北境的寒风如刀，匈奴蛮人的铁蹄若不趁早剿灭，怕是不知你等大人们在这安逸之地还能多活几年！”
“放肆！张将军身为武臣，当知朝堂之上自有礼法规矩，岂容你这般肆意妄言，是视国法纲纪于无物吗？”
争吵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拔高了声音，隐约带着怒气。
而龙椅上的小皇帝，却始终没有抬眼，只微微张唇，仿佛要说话，却没能发出声音，所有言语，都被浓浓的倦意所吞噬，连气息都轻得仿佛下一秒便会消散在这清晨的寒意中。
这哪里还是朝会，倒更像是一片嘈杂的树林，乌鸦扑棱着翅膀，各自争抢腐肉，尖喙相击，羽毛飞散，喧闹得让人听不清一丝风声。
而在这混乱的阴影中，那棵老树顶端唯一的鸟窝，却孤零零地摇晃着，仿佛风中摇摆的空壳，无人顾念。
“陛下……”
左丞相沈靖见状，目光微动，而后躬身出列，低声提醒道，“陛下，边境与水患之事关系国本，请您定夺。”
纪寒终于猛得抬起头来，一双略显稚嫩的眼中带着些许迷茫，他迅速扫了一眼争执不休的两派人马，又望向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顿感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他本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相关知识。
——一个现代大学生，哪懂什么边境军务，国库水患？
“宋相有何见解？”
纪寒索性开口将问题抛了出去，声音略显沙哑，仿佛一夜未眠。
他将视线投向下方右侧的一人，那是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黛青色朝服上纹饰华贵，袖口宽展如云，垂落的衣摆勾勒出庄重端肃的气韵。
宋青舒抬起头，视线淡淡扫过所有人，朝堂上顿时一片寂静。
“臣以为，”
宋青舒语气缓慢而沉稳，仿佛春日里清冷的山泉，却丝毫不拖泥带水。
“匈奴虽时有扰边，但其部众散而不聚，非成形之患，眼下尚不足为虑。而南方水患已蔓延数郡，百姓流离，田地废弃，实为动摇国本之忧。
臣以为，边境兵马可适量增调，然不必五万之众；银两亦可拨，但当先救灾稳民，再筹边防之策。至于所需具体数目，尚需户部详加核算。”
她话音落下，朝堂一片寂静，没人再出言反驳。
“宋相所言甚是。”
纪寒敷衍地说了一句，挥了挥手，“就按宋相说的办吧。”
底下的武将张统领还想再争辩几句，却被宋青舒一个淡淡的目光扫过，顿时闭上了嘴。
纪寒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一阵无力。
而宋青舒知道指望不上这个小皇帝，之后的奏对以及各项事务的统筹安排便独自一人大包大揽。
至于左相沈靖，自从提醒完纪寒，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站回了队列中，三十来岁的年纪好似七老八十一般垂暮。
宋青舒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清冷而铿锵，每一句奏对都直指关键。
至于龙椅上的纪寒，则如一尊沉默的雕像，他勉强坐直身子，目光却渐渐飘忽，眼皮也越来越重。
他想努力保持着清醒，那股疲倦却如潮水般涌来，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在宋青舒的奏对声中，险些趴倒在案几上。
这细微的动作未能逃过宋青舒的眼睛，她的话音一顿，目光如刀子般扫了过来，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陛下。”
宋青舒轻声开口，却带着浓浓的压迫感，“臣言语枯燥无味，竟让陛下如此困倦，是臣失职了。”
纪寒猛地惊醒过来，清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尴尬。
他直起身子，干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宋相言重了，朕昨夜思索国事，睡得晚了些，非你之过。”
此话一出，百官神色各异，有人微微皱眉，有人低头掩饰讥讽的笑意。
宋青舒却不动声色，缓缓抬起头，冷冷一笑。
“陛下为国事操劳，臣等本应欣慰。然天子失仪，非但有失体统，更有损国威。”
她顿了顿，声音骤然拔高，“若陛下尚不能以身作则，持守自律，臣等又当何以为范？百官无所循规，天下亦如何信服朝廷纲纪？”
要不是你特娘的乾纲独断权势滔天，老子至于晚上愁的睡不着觉吗？
纪寒被她的语气压得心口一窒，抿了抿唇，却终究没能反驳，只能在心里暗自骂娘。
早朝结束后，他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却没想到宋青舒竟亲自登门。
纪寒无奈只能强打起精神迎接，却依然掩不住眼底的倦意。
“陛下。”
宋青舒站在他面前，声音冷静而威严，“臣今日并非来兴师问罪，而是想提醒陛下一件事。”
纪寒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说吧，你又想说什么？”
宋青舒盯着他，目光锐利。
“陛下或许不明白，您的一言一行不仅关乎自身，更关乎整个仙武王朝的颜面。今日早朝的失态若被传出去，朝野会如何议论您？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您？”
纪寒低头不语，半晌才嘀咕道。
“不过是有点困罢了，没那么严重吧？”
“困？”
宋青舒轻嗤一声，欺身向前，垂眸望向这个倔强的小小少年，语气骤冷，“身为一国之君，臣希望陛下该明白您如今的处境，您稍有失仪，便会成为笑柄，那些人也不会因为您是少年帝王便宽恕您的过错，只会因此更加看轻您。”
纪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床沿挡住，他仰头怒目瞪着宋青舒，心中一阵烦闷憋气，忍不住死死握住了拳头。
真想给这张可恶的脸来上一拳！
他如今的处境是谁造成的？难不成是他自己想当这个傀儡皇帝吗？
宋青舒注意到了他捏紧的拳头，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眯，眼中的冷意更甚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