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塞罗尼亚河水冻的人龇牙。
这鬼地方,北纬37度,北边还没什么大山。一要入冬,北极圈的冷空气就跟蒙古骑兵入中亚一样势不可挡。
好冷,憋在河里的米小脂想到。
此刻的他正躲在河道的一处内凹角里潜着,这当然不是他有病,大冷天的想给自己找不自在什么的。
而是岸上的东西——叛军。
塞罗尼亚的内战已经打响三个月了。
剧烈的民族冲突席卷了这一片土地,就像林火一样,誓要烧光森林里面一切的可燃物。
可在森林里面,可燃的是树木。
而在人类社会里,就是活生生的人了。
“还有活着的吗?”乌塔族的语言在河道的上方响起,有几个叛军士兵一面从烟盒里掏烟出来一面闲聊。
“没,都死了。”
“这些尸体怎么办?这可都是赛里斯人,要是被放到国际上……”
“衣服裤子扒掉,然后绑石头丢河里不就可以了?”
“对。”
米小脂自然听不懂上面那些人在叽里咕噜什么,他正靠着河壁,偷偷地上浮打算呼吸一下。
但就在他吸气结束打算再次下浮的时候,一张脸落了下来。
是人头上的脸,头后边还连着赤条条的身子。
噗通,噗通,噗通三声,三具尸体被沉到了河里。
米小脂沉在河里,看着那些尸体被重力牵引。
它们了无所依的向着河床沉底而去,鲜血从创口里挣出,接着宛如气泡一样的向上攀爬。
黄冬,王辉,杨建军……
他瞧着那些沉底的尸体,心窝里猛地一堵,似要窒息了一样,又像是有团阴火在闷烧着,不闪出火光,但温度高的可以熔出钢水。
他们都是大学里的好友,一群人凑了点钱想要自主创业,而这世上最容易赚钱的,到底还投机倒把。
又加上几个人学的都是塞罗尼亚语,于是便一头扎进了这一道深渊里头。
内战刚要爆发的时候,他们倒是想走,但是随着内战的延续,日用品的收益上窜了两倍还不止。
光是一倍的价钱就足以让资本家卖出绞死自己的绳索了,更何况两三倍呢。
况且,几人都是在大城市里面待着。
叛军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如今这个文明社会里,在百万级别的大城市里面搞人道主义灾难吧?
答案是——对的,叛军就是在大城市里搞。
在外网上看砍头视频是一回事,自己倒买倒卖的中介人当着自己面被砍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乘着夜色,几人抄了辆车一路向北边玩命狂奔,但终究还是没有逃出这阿鼻地狱。
岸上又有声音了,这次响起的是塞罗尼亚官方语言。
“明明有五个人的物件,不过咱这只有三个人。老大,你说不会剩下的两人还在这附近吧?”
“呵…要是有的话猎狗早把他们发现了。行了,走吧,晚了就要赶不上晚饭了。”
几根烟蒂落在河面上。
随着踏踏的军靴声远去,米小脂听着有汽车发动的声音。
那声音渐渐的远去,似乎已经开出去有快百米了。
但米小脂没有浮起,他死命的闭着眼,想要在水里再多待会。
车声又回来了,在上头再次响起的,除了叽叽喳喳的讲话声外还有一道新的军靴声。而在停了一会后,一颗滚圆黑色的圆球被砸入河水的远处。
“轰隆!”
见着河水被溅起七八米高,河岸上的那人低头扫了扫河面。
啥都没有。
“哼。”他撇了撇嘴,随后上车。
“走吧。”
“呼啊!”米小脂在河壁的另一处猛地上浮,腹部上的鲜血慢慢的渗了上来。
汽车这次是真的远去了。
狼狈似蟾蜍一样勉强爬到岸上,米小脂将衣服扯下一大块来止血。
河里面好友的尸体,他没有去动,也动不了。
躺在河岸上,冷风簌簌的从北面吹来,叫人凄神寒骨。
“呵呵…说了不来吧?偏要来,什么狗屁的浪越大,鱼越贵?鱼肉没吃上到先给别人炖上汤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空里疯笑声惊起一阵鸟雀展翅。
“黄冬…王辉…杨建军…杨绥德……”米小脂咀嚼着这几个名字,几道像烧融的蜡滴一样的眼泪从他的眼眶留下。
身子越来越冷了,眼皮越来越沉了。
米小脂最后动了动,他把身份证从口袋里拿出,叼在了嘴上。
在意识的最后,似乎有个东西降落到了身边。
是秃鹫吗?
吃了就吃了吧,米小脂停下了思考。
落下来的当然不是秃鹫,而是一只长着翅膀的人形生物。
它赤着足,围着米小脂跑来跑去,像是白鹤对异性的求偶一样。
在月色的照耀下,这个围着人绕圈的怪物的样貌完全显现出来。
两倍于人的眼眶,塌鼻子,一口的尖牙,头上却光秃秃的,要是一个塞罗尼亚的当地人在此必要惊呼一个词来——“丝忒”。
这个词转移过来,也就是翼人,又或者天鹅人,亦或者嗜血鬼。
不过这东西显然不是单纯的野兽,它做完一切仪式后,旋即呆坐在米小脂的身侧,等着什么一样。
一直到乌云闭月它才重新动了起来。
撕开米小脂的胸膛。
就像拿匕首开罐头一样,米小脂的肋骨被轻而易举的的挑开。
一颗已然停止运作的心脏被剖了出来,血淋淋的。
“呜呜呜……”怪物的喉口动了动,声音像极了呜咽的女人。
不仅仅声音,怪物的面庞也逐渐女性化起来,漆黑的头发,翘挺的胸脯,白里透红的肌肤。
它接着熟络的将自己的胸膛也破开,随后也取出一颗来。
像是小孩在对比玻璃珠一样,它瞧上了血淋淋的那一颗,将其按在自己的身躯里。
而先前自己的那一颗,则被放到已然死去的米小脂体内。
血色重新涌入了米小脂的脸庞。
他的头发渐长,属于女人的第二性特征茁壮成长起来,而男人的那一面则是不断回缩。
只消半刻,男性的米小脂已然消失,躺在地上的那位,任谁来都不会看错性别。
那怪物俯下身子,细细的嗅了嗅昏死过去的米小脂,随后挣开翅膀两手如鹰爪一样的勾住对方,旋即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