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之上，梦想二字属实奢侈。年迈的议员们早已没了年轻时的乐观和一腔热血，要他们如同章南泽那般衷心说出这番话，他们肯定做不到，但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还是很简单的。
随后便有几名议员率先表态，但宁陌只是冷漠地看着他们，不发一语。宁陌没有看穿人心的能力，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普通青年，说实话，他觉得这帮老家伙真的是情真意切，被自己一番尖锐的批评找回了曾经的理想。但在提问之前，宁陌已经确信这些人早已经将梦想当做政治口号了，所以任由他们哭天抢地，都当做老戏骨的精彩表演。
于是乎，所有的老议员，除了刘方明，都进行了表态。
宁陌一眼扫过他们如出一辙的坚毅神情，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
“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啊，那你们继续加油，我就不打扰了。”
虽不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是何意，但一众议员也听得出宁陌是在讽刺他们的虚伪。
就在宁陌打开门便要出去时，刘方明叫住了他：“宁陌先生，那个梦想，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再是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了，早已成为了如白日梦那般的谈资。我已无力向那条路继续前进，但仍想看到有人抵达那个终点……”
刹那的愤怒，而后便是深沉的羞愧，这便是其余议员的心情。
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当明智学府建立起来后，有多少年轻人为了他们口中美好而荒诞的口号白白浪费生命。
对于自废土中成长起来的他们而言，依靠听来的故事片段，所构筑的理想，完全就是空中楼阁。别说追随他们的年轻人，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以至于多年的迷茫后，连描绘的梦想图景都变得模糊起来。
什么是旧时代？什么样的旧时代？什么是文明？什么样的文明？
就像那几本老旧故事书上的文字，在时间的洗礼下淡化、扭曲，最终已无半分最初的模样，辨不清，道不明。
“事到如今，我们所说的关于旧时代的梦想，终究是一群庸人的白日做梦。与其他派系的议员相比，我们反而更加虚伪与无能，至少他们还能给出确切的方向，而我们除了喊口号，一事无成。”
刘方明语调低沉，说出了埋藏在心里许多年的话。
宁陌握着门把手，对矛盾一词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拼上性命要将宁陌带回来的勘探队年轻人；为了维稳只让宁陌充当普通教师的议会老人；因心底埋藏的羞愧与最后一丝追寻理想的火苗作祟而安排宁陌成为议员的刘方明；在宁陌自曝身份后第一时间想办法维护阶级的议员；在明知组织所追寻的梦想不过是一群人空喊的口号，依旧坚定不移的章南泽。
当然，还有他宁陌自己。
他想带走白粥，却又不愿违背她的意愿；他厌恶明智学府高层的惺惺作态，却又希望为谎言而拼搏的底层年轻人指明方向。
“我需要明确的答案。”
“若是宁陌先生有能力，我愿意放弃议员的位置。”这便是刘方明的答复，让权。
至于其他议员，在瞠目结舌后始终没有任何表态。
宁陌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的位置就给章南泽吧，不过不是现在，我还需要你的号召力。”
“好。”
转过身，宁陌也没有再浪费时间，直入主题：“首先是战后重建和死伤人员安顿，这是最简单的事情。其次，钢铁兄弟会死了一百人在我们这，看装备应该也不是普通的部队，他们肯定会要我们给个解释，我们现在急需想办法过了钢铁兄弟会这一关。最后……算了，最后一个现在还是不说了。”
黑血湖泊的事，现在说了除了徒增烦忧，毫无意义。
“现在着重讨论钢铁兄弟会的问题。解决方案已经有了一个最差的选项，也是依附派的最优选项。我从那座基地带回来的武器，击杀了库卡斯，依附派只要稍加调查，便会将前几日我的突然离开和战斗结束前回归连续上，自然会猜到我带回了强大的武器。而我，便会成为他们和钢铁兄弟会谈判的筹码。我加上那座军事基地的价值，哪怕是钢铁兄弟会全部精锐都比不上的。”
这番话直说出来，无异于将自己架在火上烤，若是不说，恐怕不少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想明白其中关键，而现在免不得有人生出异心。
这便像是做买卖，卖的东西越好，才越值钱。
一个旧时代的历史学家？顶多给钢铁兄弟会讲讲故事，卖了顶多换几碗饭。若是再带一个旧时代军事基地呢？还堆了很多先进武器和知识的那种，然后这个历史学家刚好看得懂，还有权限。那卖了就是几辈子的荣华富贵。
但这就是宁陌想要的，黄昏见证忠实的信徒。既然决定插手明智学府的破事，那就要先把毒瘤剔除，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潜藏的。
章南泽立刻明白过来，警惕地扫视着在场的所有人。
“我对这个世界不够了解，因此解决的方案只能提出一个大方向的思路，至于具体如何计划，还需要你们来商议。”
“好。”刘方明立刻答应，其余议员也赶忙匆匆答复。
宁陌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首先依附派必然会将我的信息泄露出去，而我们在拿到确凿证据前，也无法对他们下手。因此与钢铁兄弟会的敌对已经成了定局，而钢铁兄弟会强大到随手就能将我们碾死，所以想要与之敌对，需要引入外部势力，而我们在其中把控平衡。”
这是相当疯狂的计划，以弱者的身份，去协调两位强者在地区上的平衡，并夹在其中谋求自保和独立，无异于高空走钢丝，稍有不慎，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若是足够缜密，或许还能操作一番，但这个房间里，少不得心思各异的人。
所以，宁陌的意思变得难以揣测起来。
究竟是愚蠢，还是疯狂，亦或是把控一切的绝对自信。
章南泽看不透，所以干脆顺着宁陌的话，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可以向白砂重工寻求帮助，他们一直想打通布拉德高原的市场，但布拉德高原始终在钢铁兄弟会的牢牢控制之下，所以多年来是有些大小恩怨的。”
“那有没有办法联系到他们？”
“白砂重工没法以自己的名义向布拉德高原批量兜售军火，因此每年都会派出名下行商少量售卖，算一算也快到我们这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