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牧民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当即更加慌乱,本就不熟悉的装弹动作变得更加笨拙,手里捧着数颗口径大小不一的子弹,一个一个尝试地往枪里塞,最后好不容易试到了正确的口径,又手一抖掉在地上。
梅尔莉丝什么都没做,那牧民却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中。
“婆娘!快带上孩子跑!”
牧民回头喊了一声,随后丢下猎枪,抄起砍刀冲了上来。这时梅尔莉丝才发现,这牧民还是个瘸子,左腿是木头做的假肢。
梅尔莉丝无奈,只得拉起缰绳,控制战马直接越过牧民,继续向目标方向奔去。
而沿途所遇放牧的牧民,一听到巨型战马的马蹄声,便都像是听到了恶鬼的呼嚎,要么四散奔逃,要么像遇到的第一个牧民那般,拼死抵抗。
而每当梅尔莉丝越过他们,他们便在原地生起火堆,随后点燃一支烟花,示意梅尔莉丝所在。
梅尔莉丝所选的目标是目前距离斤孜部最近的部落,名为洽泽部。他们并没有能力与斤孜部那般,建立起一座城镇,只能四处放牧,因此他们的“城镇”只不过是十几座大型帐篷罢了。
洽泽部的首领和勇士们已经搭好了简易的防线,手持各式步枪,唯一厉害点的武器,不过是一挺上了年岁的轻机枪。
比起北方沙漠戈壁上的小组织,这南边草原上的部落反而更穷困潦倒。
洽泽部首领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举着一个喇叭,对黑夜中只显露出半个身形的梅尔莉丝喊道:“斤孜部的勇士,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之所以选择问话,而不是直接发动进攻,是因为梅尔莉丝一路上都有烟花火光显示其踪迹,并且是单骑,若是斤孜部的军队来袭,根本不会给牧民们传递信息的机会。
“来此取一样东西,你是何人?”
听到是女人的声音,洽泽部众人不禁浑身一颤,能骑乘披甲战马的女性,在斤孜部中只能是亲卫军,而亲卫中的女性,自然是魔女了。
“我是洽泽部的首领,木赤阿里苏,敢问勇士要取什么东西?”
“你的脑袋。”
闻言,洽泽部众人当即准备开火,被木赤阿里苏给拦了下来。
“只要我这老头子一人的脑袋吗?”
“没错,我不想多造杀孽。”
木赤阿里苏愣神片刻,随后问道:“死前能再问勇士几个问题吗?”
“说吧。”
“以我对斤孜部的了解,规定要取敌酋首级,是可汗继位仪式的流程,难道勇士您?”
“没错,我即将成为斤孜部的可汗。”梅尔莉丝的脸隐没在黑夜中,看不见表情,语气始终平淡,无丝毫波澜。
“您是如何成为可汗的?”
“我打败了帕奇栗汗的亲卫冠军,便得到了禅让。”
“可否知晓大汗姓名?”
“梅尔莉丝。”
木赤阿里苏眼眸稍稍睁大,随后低下头去,露出释然的微笑。
“我问完了,请大汗稍待片刻,我这就让部民割下我的头颅,找一个精美盒子为大汗装好,不会脏了大汗的手。”
“好。”
木赤阿里苏转头走回帐篷,他的两个儿子随其左右。
“父亲,真的就这么窝囊地认输吗?”大儿子木赤阿里勒心中愤恨,咬牙切齿。
木赤阿里苏举起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阿里勒的头。
“你懂什么?这是洽泽部唯一的生路,也是洽泽部乃至整个噶格尔草原牧民的未来!”
二儿子木赤阿里台不解:“父亲,这话什么意思?”
“十年前,摩跶汗崛起,他领导的斤孜部对外奉行的也是和平政策,可是那恶毒的妖妇杀死了这位天之骄子,自此草原大乱,杀戮不休。随后摩跶汗的女儿帕奇栗汗杀死那妖妇继位,可毕竟是那妖妇的子嗣,哪怕有一半摩跶汗的血,却依旧残暴不仁。你们再看看今日这位即将继位的大汗,可看出什么不同了?”
两个儿子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
“恐怕她一路上都没有杀任何一个无辜的牧民。她拥有令帕奇栗汗胆寒的力量,却并没有对我们发起进攻,而是先问清谁是首领,再索要我的头颅。也就是说,哪怕到最后非要开战,她也不会主动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她的名字,并非草原之人的名字,她是外来者,仁慈的勇士,是上天派来拯救草原的天定之人。”
“既然她是仁慈的勇士,那就恳求她放过我们。”大儿子阿里勒说道。
阿里苏举起拐杖又想要教训一番自己这个没有脑子的大儿子,看到阿里勒捂着头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将拐杖砸下去。
“她要成为大汗,才能拯救草原,但想要成为大汗,统领斤孜部,就必须要我的头颅。我已经老了,本就没几年好活,如此这般也算是死得其所。待我死了,就由阿里台担任首领,阿里勒你虽为大哥,但不够冷静机敏,但勇武果敢,倒是一位合格的勇士。”
意识到父亲已经在交待遗言,再无挽回余地,阿里勒不禁泪流满面,阿里台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阿里苏从壁挂上取下一柄斧头,交到阿里台手上:“我的头,由你来砍,作为首领,你要懂得取舍,懂得公为先。”
这时,阿里台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彻底决堤:“是!父亲!”
“我是首领!”
“是!首领!”
“接下来,你就是首领了,带领大家活下去。”
二十分钟后,满面泪痕的两兄弟端着一个铁盒,走出掩体,来到梅尔莉丝的战马前。此时,他们才看清梅尔莉丝的面容,俊美而英气,确似那天降的勇士,不似凡间之人。
两人跪下,奉上铁盒。
由于战马太高,梅尔莉丝不得不从马背上下来,接过铁盒。
“木赤阿里苏是个合格的领袖。”
留下短短一句评价,梅尔莉丝再度骑上战马,踏上返程的路。
她的弯刀并未出鞘,她的箭带鼓鼓囊囊。
她的周身没有血腥,只有一股冰冷的清香。
待那沉闷如雷的马蹄声远去,木赤两兄弟才站起来。
“或许真如父亲所言。”二弟木赤阿里台心中滋味万般。
而大哥木赤阿里勒再度泪流满脸。
阿里台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别过头去,不想这敏感大哥的悲痛情绪将自己影响,接下来他就是首领,便该像他父亲那样,死则死矣,泪不轻流。
“你心中千万不要有恨。”
阿里勒摇摇头:“自然不会,若是这位可汗当真能给草原带来和平和繁荣,我愿做她帐前的勇士,为她征战,至死方休。”
阿里台酸涩地笑道:“会有这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