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自爆产生的冲击远不止波及冥天宇——远处正全力压制阴气的三名元婴修士,以及操控阵法的洛菲等人,全都被这股力量掀翻。
海量阴气从鬼王崩碎的灵体中狂涌而出,如同墨色潮水般向四周扩散,转瞬便笼罩了方圆十公里的区域,硬生生将这片地带变成了阴气弥漫的禁区。
起初洛菲等修士还能凭借法器与阵法勉强支撑,可面对这近乎无限的阴气冲击,她们终究有力竭的时候。
不过片刻,阵法防御屏障便被轰然冲破,浓郁的阴气顺着毛孔钻入修士体内。那股阴冷之力太过霸道,众人只觉眼前一黑,意识瞬间模糊,一个个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洛菲只觉有人在用力推搡自己,混沌的意识勉强回笼,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她费力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枯瘦蜡黄的脸——约莫五六十岁模样的男人,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得渗着血丝,正用麻木的眼神盯着她,粗糙如树皮的手还在不停推她的胳膊。
“醒醒!快醒醒!”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几分急切,“睁开眼就赶紧坐起来,军官老爷马上就到了!你要是一直躺着,肯定会被丢去乱葬岗,到时候就真的死透了!”
“死了?”洛菲的脑子嗡嗡作响,想坐起身,可浑身的剧痛瞬间席卷而来——那痛像是从骨髓里钻出来,每动一下,骨头缝都在叫嚣,别说坐起,就连忍着不抽搐都耗尽了力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如今的身体是个男人的身体,只不过太过于枯瘦,身上穿的也不是修士的法衣,而是一件破烂不堪的粗麻布片,勉强能遮住身体,布面上满是补丁和污渍,边缘还在往下掉渣。
推她的男人见她睁眼,麻木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慌乱,他左右看了看,突然一咬牙,把自己身上那件同样破旧、甚至还沾着泥土草屑的麻衣脱了下来,盖在洛菲身上。
这“衣服”与其说是麻衣,不如说是用麻袋简单裁剪的,针脚歪歪扭扭,布料硬得能磨破皮肤。
做完这些,男人半拖半扶地把洛菲架起来,让她靠在冰冷的土墙根上,又急声道:“你再撑会儿!一会儿军官来了检查,你可千万撑住坐好,我……我想办法帮你应付!”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一队人马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穿青色官袍的文官,腰间挂着玉佩,面色白净,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冷漠;他身后跟着几个穿铠甲的武将,手里握着鞭子和长刀,盔甲上沾着尘土,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再往后,是几个同样穿着破烂、缩着肩膀的小吏。
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走到洛菲面前,因为她身前的空地上,还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苦役——个个都和推她的男人一样枯瘦,有的蜷缩着身子,有的直挺挺地躺着,嘴唇泛着青紫色,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文官走到第一个躺着的苦役面前,停下脚步。身后一个武将立刻上前,扬起手里的牛皮鞭子,“啪”地一声抽在那人背上。那苦役惨叫一声,像被烫到的虫子似的,抱着头滚到墙角,背上瞬间起了一道红肿的血痕。武将又接连抽了两鞭,见那人还有气,才收了鞭子,回头对着文官躬身道:“大人,这人还活着。”
文官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迈着方步走向下一个。这一次,武将连抽了五鞭,地上的人却一动不动。武将恼了,抽出腰间的长刀,狠狠捅在那人的大腿上——刀刃没入大半,可那人依旧毫无反应,连一丝血都没怎么流,显然已经死透了。
文官皱起眉,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闻到了什么刺鼻的恶臭,语气嫌恶:“晦气。”拿鞭子的武将也踹了一脚尸体,啐了一口,然后冲之前被抽打的那个苦役吼道:“你!过来!把这死鬼拖到一边,一会儿统一丢去城东乱葬岗!”
那苦役脸上满是悲戚,嘴唇嗫嚅着,却不敢反抗,只能吃力地爬起来,用尽全力拽着尸体的胳膊往旁边拖。尸体轻飘飘的,像是没有重量,苦役看着尸体的脸,眼神里满是触目伤怀——他知道,这或许就是自己明天的下场。
很快那队人马就走到了洛菲面前。文官扫了一眼靠在墙上、进气少出气多的洛菲,眉头皱得更紧。旁边的武将立刻抽出鞭子,“啪!啪!”两下抽在洛菲身上。
剧痛让洛菲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她想躲,可四肢像灌了铅,连指尖都动不了,只能任由鞭子落在身上,破旧的麻衣瞬间被抽破,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大人,他就是累着了,歇一会儿就好!歇一会儿就好!”之前推醒洛菲的男人连忙跑过来,死死扶住洛菲,对着文官和武将不停地鞠躬,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声音都在发抖。
“哪来的贱民,也敢插嘴!”武将不耐烦地挥起鞭子,一鞭抽在男人背上,把他抽得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武将上前一步,用靴子踩着男人的手,语气凶狠:“听你们说话都觉得恶心,滚一边去!”
说罢,他拔出长刀,像之前对待尸体那样,狠狠捅进了洛菲的大腿。
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来,洛菲低头一看,那血是淡粉色的,还泛着稀稠的泡沫——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连血液都变得稀薄。可她依旧动不了,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文官又扇了扇鼻子,嫌恶地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致命的冷漠:“扔了吧。”
短短三个字,就给洛菲判了死刑。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意识在疯狂挣扎,满是惶恐,想爬起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很快两个同样枯瘦的苦役走过来,一人架着她的一条胳膊,吃力地把她往旁边拖——他们的手冰凉,却在微微发抖,显然也怕极了这种场景。
洛菲被丢在了第一个死去的苦役身边,刚落地,就感觉身下好像压着什么东西。她费力地偏过头,才发现地上早已堆了好几具尸体,有的已经开始发黑,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没一会儿,之前推醒她的那个男人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刚才盖在她身上的那件破麻衣。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麻衣盖在洛菲身上,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两行浑浊的泪水,一边抹泪,一边碎碎念:“狗娃啊狗娃,你慢些走……下辈子投胎,可千万要去个好人家,别再做苦役了……”
洛菲这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狗娃”。
男人絮絮叨叨地念着,又帮她理了理麻衣的边角,像是想让她死得体面些:“这麻袋……就给你遮遮身子,你死了也不算衣不蔽体……去了地府,下辈子还能投个人胎,不会变成猪狗……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受苦了……”
说到最后,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泪,声音哽咽。洛菲看着他,突然明白——他说的“投个好胎”,或许不只是说给“狗娃”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今天死的是“狗娃”,明天死的,可能就是他,就是这工地上的任何一个人。
男人走后,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传来的监工的呵斥声和苦役们的呻吟声。洛菲躺在冰冷的尸体堆上,能感觉到身下尸体的僵硬,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腐臭味,还有远处飘来的、混杂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像是监工在训话:“你们这群贱民!能为皇上修建万象神宫,是你们天大的福气!干活!赶紧干活!死两个人算什么?等万象神宫建成了,周边的国家都会来朝拜,那才叫彰显我朝的强大!你们这群贱民,只知道顾自己的死活,哪里懂皇上的高瞻远瞩!只要国家强大,你们死了就死了!反正你们的命,也不值钱!建成万象神宫才是头等的大事!”
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工地上,像一把钝刀,割在每个苦役的心上。洛菲躺在尸体堆里,意识又开始模糊,后续的呵斥声越来越远——原主的生命渐渐消散,她的意识脱离躯体,飘在半空,像个局外人看着不远处的军官指挥手下,将众多尸体运送到城东野外,随后搬来柴火,将尸体堆团团围住,一把火点燃。
火光冲天,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洛菲只觉心口憋得发慌,满腔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可她的手却穿不透这层时空壁垒,连哪怕一片燃烧的柴火都碰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那些曾和“狗娃”一样挣扎求生的生命。
没等她从愤怒中缓过神,意识又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向前飘去。这一次,她没有附身任何人,只是悬在半空,看着前方混乱的场景。
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衣的中年男人,正死死抱着一个士兵的大腿,膝盖跪在满是尘土的地上,额头磕得通红,声音嘶哑地哭喊:“老爷!求求您!我家闺女早就和人定了婚约,您不能把她抓走啊!那些蛮子不是人,是畜牲!她要是落到他们手上,清白就全毁了啊!”
“啪!”一鞭狠狠抽在男人背上,将他抽得滚出去老远,背上的布衣瞬间裂开,渗出血迹。身后走来一名挥鞭的武将,穿着明光铠,脸上满是嫌恶,居高临下地骂道:“你这贱民懂个屁!什么蛮子?那是国家的友邦兄弟,是上宾!友邦来做客,你闺女去伺候,那是她的福气!她的清白算什么?能把清白献给国家的友邦,是你们家八辈子修来的荣幸!”
他勒住马缰绳,转头对着身后的士兵呵斥:“还愣着干什么?去下一家搜!每个外宾要配三个姑娘,还差得远呢!赶紧的!”
“你们这和土匪有什么区别!”中年男人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的伤痛,指着武将的鼻子嘶吼,“你们拿我们百姓上交的粮食招待蛮子,还要抢我们的闺女去讨好他们!口口声声说为国家好,我们难道就不算国家的人吗?国家要周边国家认可,为什么要拿我们百姓的粮食和女儿去换?那样的话,你们这些士兵还有什么用?你们不是该保家卫国、护着我们吗?为什么反而要逼我们把粮食和闺女交出去!”
这话像一根刺,扎得武将脸色骤变。他猛地调转马头,纵马冲到男人面前,手中长刀寒光一闪,“噗嗤”一声,刀刃从男人胸口捅入,又从后背穿出。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武将的铠甲上,男人的身体晃了晃,眼神里的怒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武将拔出长刀,甩了甩刀上的血,环视着围观的百姓——那些人个个缩着肩膀,脸色惨白,像受惊的鹌鹑,没人敢出声。他却像踩死了一只蚂蚁般,冷哼一声:“一群鼠目寸光的东西!没有友邦的认可,国家怎么获得国际上的认可?国际地位怎么提升?只知道守着自己那点破粮食、烂闺女,一点都不懂顾全大局!你这种人,就是汉奸,死了活该!”
说罢,他翻身下马,竟蹲下身,用刀割下男人的耳朵,随手揣进腰间的布袋里,语气冰冷:“就说李家村有人谋反叛乱,这就是证据。”
人群里传来一阵压抑的抽气声,却没人敢上前一步。唯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从人群中挣脱出来,扎着的辫子散了,脸上还挂着泪痕,跌跌撞撞地扑到男人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哭喊:“爹!爹你怎么样?你别死啊!”
看着父亲胸口不断涌出的血,小姑娘突然爬起来,冲到武将面前,死死抱住他的腿,仰着满是泪水的脸哀求:“老爷!我去!我去伺候外宾!求求您放过我爹,放过他吧!”
武将这才露出一抹满意的笑,粗糙的手一把拎起小姑娘的后领,像提小鸡似的把她丢进旁边的囚车——车里已经挤了四五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个个眼神呆滞,满脸恐惧。
“这才对嘛,”武将拍了拍手,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得意,“能伺候友邦,是你这辈子的造化,你一辈子能见到几次外宾?遇上这种事就是你的荣幸!”
随后他又转过身,对着围观的百姓扯着嗓子喊:“都记好了!有国才有家!你们要为国家做贡献!国家强大了,你们才能过好日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本末倒置!”
不远处,中年男人还没断气,他痛苦地蜷缩着身子,胸口的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地。他看见囚车里的女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边喊:“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话音落,他猛地咳出一口血,头歪在一边,彻底没了气息,睁着的眼睛里,还满是化不开的恨意。
洛菲看着这一幕,指甲几乎要嵌进虚无的掌心,恨不得冲上去给那个武将一拳,可她的身体却始终穿不过时空的屏障。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囚车缓缓驶远,看着百姓们默默流泪。满心的愤怒与无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然而她终究只是个旁观者,连为这遭受苦难的灵魂递上一丝安慰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