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天宇透过画面摸清了阴气的形成过程，心中却门儿清——这是它们在故意动摇自己的意志。
果不其然，画面消散后，眼前的阴气骤然凝聚，化作了那个为护女儿而死的中年男人虚影，他满脸悲痛与愤懑，对着冥天宇厉声指责：“你就是那些权贵的走狗！拿我们的冤屈换你的前程，和那些压迫者没两样！”
这话让冥天宇反倒气笑了，要是上来直接骂他也就算了，现在上来就扣帽子定成分，他可忍不了。于是冥天宇手上吸收阴气的动作没停，同时他扬声反驳：“照你这么说，我该帮着你们出去滥杀无辜？别把自己包装得有多高尚！你们抓人质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抓孩子？扣了人质不优待，还去侵犯凌辱那些女性，你们口口声声要建平等新社会，这就是你们的道德和底线？”
一边说着，他吸收阴气的速度加快，语气也更厉：“我再问你，你们喊着不公平，可这阴气里为什么连一个女性鬼魂都没有？你们这不是性别歧视是什么！”
一连串诘问下来，阴气凝聚的虚影猛地一滞，竟陷入了沉默。嘴上占了上风，冥天宇手上力道再加几分，影子之力如同饕餮，吞噬阴气的速度陡然加快。
“还有！”他没给对方喘息的余地，继续呵斥，“既然你们要‘革命’要控制城市，那为什么你们的鬼王要先去寻私仇？若不是她急着报仇，我根本没机会闯地宫救人质、破坏你们的计划！说到底，你们就是打着幌子宣泄怨气！”
“还敢说我是走狗？你们搞出洪水，没想过受灾百姓怎么办吗？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底层人，所作所为却在害底层人！”冥天宇越说声音越大，“你们抓捕人质我解救、你们破坏我阻止、你们弄出洪水我救受灾的百姓，现在还要来收拾你们这破领域，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们也有脸指责我？”
他这番连骂带怼，字字戳中要害。阴气本就是千万底层冤魂的怨念汇聚，受教育有限，逻辑更是处处有漏洞，被冥天宇三言两语戳破了“高尚”的伪装，瞬间乱了阵脚，剧烈翻涌起来。如今核心思想被动摇——它们自己也说不清，这般伤害无辜的行径，到底算不算在践行当初的“初心”。
僵持了好一会儿，眼前的阴气再度凝聚，女鬼王的身影在黑气包裹中缓缓显现——她气息依旧虚弱，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清明。冥天宇眼睛一亮，正主终于现身，事情说不定能有转机，处理起这阴气鬼域也能更省力。
他故意摆出一副戒备又戏谑的模样：“呦呵，这是说不过我，打算动手硬来了？”
女鬼王却缓缓摇头，神情复杂得很：“我并非要动手，只是觉得你说的有理，想与你论道，辩一辩彼此的道理。”
“论道？”冥天宇的神情瞬间变得诡异起来。他反应过来——修行之人所说的论道，既是交流修行感悟，也关乎对世界规则、行事准则的认知，往浅了说，便是不用武力，纯以观点交锋，和现代的辩论赛类似，既要试着说服对方，也是在完善自身的道。
可问题是，阴气本是千万冤魂的负面情绪所化，按常理该是混乱无智、只知宣泄怨念的存在，可眼前的阴气不仅有了逻辑，竟还主动提出论道。这分明是一种超出常理的进化与成长，冥天宇一时也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他很快定了心神：若是能靠论道解决问题，不动用武力便能化解阴气、制服鬼王，自然是最好的结果；退一步说，若是论道输了，他也有的是底气用武力“讲道理”。
想到这儿，冥天宇收敛了戏谑，语气沉了几分：“好啊，我便与你论一论。但丑话说在前头，论道归论道，若是你再祸及无辜，休怪我不客气。”
阴气领域外，因这片区域足足覆盖方圆十公里，想要彻底封锁，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管理局与政府紧急沟通后，军队和警方迅速到位，负责在外围维持秩序、阻拦无关人员靠近。可这些普通人对付寻常百姓尚可，面对修士却未必防的住。
而管理局虽然有上百的修士，但也只能分散警戒。于是趁着两名负责警戒的修士注意力分散，洛菲、叶瑶和花月柒三人悄悄摸到了两名修士警戒的公共区域的领域边缘。
要知道，花月柒已是金丹期修为——虽说晋升有几分冥天宇的助力，却也远胜筑基期修士，在花月柒的隐藏术法之下，那两名警戒修士竟丝毫没察觉，自己负责的区域里藏了三个“不速之客”。
站稳身形后，叶瑶率先皱起眉，语气满是担忧：“咱们真要进去找冥天宇？就咱们三个的实力，说不定帮不上忙还添乱。我心里总不安，好像进去会出大事，你们没这感觉吗？”
修士的直觉向来敏锐，叶瑶话音刚落，洛菲和花月柒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们确实也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悸。但洛菲犹豫片刻，还是咬了咬牙：“咱们就进去看看，确认他安全就出来，不做别的。之前不是说金丹期能在领域里活动吗？有花月柒在，肯定没问题，就看一眼，看完就走。”
一旁的花月柒沉默着点头。她心里对冥天宇的担心不比洛菲少，虽说平日里总刻意与冥天宇保持距离，可关键时刻半分不含糊——先前在云城打击邪教时，她就是放心不下冥天宇，执意回去帮忙，才会被困在地下发生那样的事情。而她嘴上总说是报答救命之恩，可连自己都没察觉，这份“报恩”里，早已掺了几分复杂的情愫。
反倒平日对冥天宇最热情主动的叶瑶，此刻愈发理智，仍在坚持：“可那不安的感觉太强烈了，要不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险了？”
洛菲想了想，退了一步：“这样吧，你在外面等我们。反正只是进去确认情况，两个人去和一个人去没区别，你留在外面当后援，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好在外头帮我们求援。”
花月柒也附和道：“没错，少一个人进去，也能少些负担。”
“你们俩这是故意激我呢吧？”叶瑶翻了个白眼，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们，“行了行了，我跟你们一起进去！就看一眼，要是情况不对，咱们必须立刻出来！”
见叶瑶松了口，洛菲和花月柒脸上才露出笑容，一左一右拉着她，趁着阴气屏障波动的间隙，一同钻进了这片弥漫着黑气的领域之中。
阴气领域的核心区域，气氛凝滞得可怕，时不时传来男人痛苦的低吼。
在这里的女鬼王面色惨白如纸，灵体表面布满了细密的龟纹裂痕，宛若即将碎裂的瓷像，显然已受重创；而冥天宇则状若癫狂，死死伏在地上，双手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指节泛白，额头青筋暴起，神情痛苦到极致——两人并非经历了激烈打斗，这场两败俱伤的局面，全因方才那场论道。
论道不止是修行经验的碰撞，更关乎对世界、对自我的终极认知。修行者求“真我”，便是要厘清“我是谁、身在何处、将往何方”，这是每个有思想的存在都会触及的命题，只是修行者因寿命绵长、修为精进，更能沉下心探寻答案，也更易因答案动摇而受重创。
先前冥天宇的诘问，早已戳中了女鬼王思想的核心漏洞。她本是千万冤魂意志的集合，“推翻不公”的初心与“滥害无辜”的行径本就矛盾，论道中被逐层剖析后，她对自身存在的意义、对“复仇与救赎”的认知彻底崩塌，连带着灵体也开始龟裂消散。
而冥天宇虽有肉身承载，反应却更为剧烈。论道过程中涉及到对自身的剖析，让他对自身坚守的“真我”产生了动摇。精神上的撕裂感被肉身所困无法发泄，便催生了自残的冲动。
看着冥天宇痛苦挣扎的模样，女鬼王轻轻叹了口气。她没有趁机发难，反而操控着周身残存的阴气裹住自己，身形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彻底消散在浓稠的黑气之中。
鬼王消失后，原本凝滞厚重的阴气竟开始缓缓流动、稀薄，消散的速度虽慢，却真实可见——千万冤魂的怨念因思想动摇而松动，没了核心意志的凝聚，那些积压千年的负面情绪，也开始自我审视，在审视自我的同时出现消散的倾向。
而伏在地上的冥天宇，依旧沉浸在对自我怀疑的痛苦中，双手还死死攥着几缕发丝，丝毫没察觉阴气的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