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加在房间里待了三天。
房间很好,有床,有桌子,甚至有一小架书。食物按时送来,味道不错。但门从外面锁着,窗户也打不开。她试过,那玻璃外面看着透明,却异常坚固,敲上去只有沉闷的回应。
她大部分时间坐在床上,或者靠在墙边。她没有浪费力气去愤怒或恐惧,那没用。她只是待着,耳朵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两个守卫,呼吸绵长,脚步沉稳,很少交谈,换班的时候会有几句低语。她在心里记下他们换班的间隔。
有时,她能感觉到极其微弱的魔力波动从建筑深处传来,与她所熟悉的学院魔力不同,更尖锐,也更杂乱。她尝试像在家乡森林里辨识风声、鸟鸣那样去分辨它们,但信息太少,像隔着浓雾看东西。
第四天上午,布莱德来了。他没穿盔甲,只穿着一身深色便装,自己用钥匙开了门。
“习惯了吗?”他问,随手拉过桌边的椅子坐下,像来看望一个不太熟的亲戚。
赫尔加从床边站起来,点了点头。
“这里比外面安全,”布莱德说,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她脸上,“也比王国有意思。”
他没等她回答,继续说:“我看过你施法的记录。不是学院教的法子。你很会利用周围的东西,也沉得住气。这很好。”
赫尔加沉默着。她知道他说的不是夸奖,而是评估。
“锋刃需要能做事的人。”布莱德说,“在这里,你能学到真东西,见到更广阔的世界。比回去当个按年限晋升的法师强。”
这时,门外有人低声说:“团长,灰塔的维拉妮卡法师来了。”
布莱德脸上没什么变化,只应了一声:“知道了。”他站起身,对赫尔加说:“你自己想想。”然后便走了出去,门再次被锁上。
房间里又剩下她一个人。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门后,侧耳倾听。守卫的呼吸声依旧平稳。她慢慢走到窗边,看着下面街道上如蚂蚁般来往的人影和车马。自由之城,她想着这个名字。
她抬起手,轻轻触摸冰凉的玻璃。父亲说过,被困住的时候,急躁最坏事。要安静下来,看,听。
她回到床边坐下,继续等待着。
门再次被打开是在下午。这次来的不是布莱德,而是一个穿着灰色法师袍的女人,袍角绣着塔形徽记。她身后跟着一名锋刃的成员。
“维拉妮卡法师想和你谈谈。”那名成员对赫尔加说了一句,便退到门外,但没有关上门,显然只是守在门口。
维拉妮卡看上去三十多岁,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得像要剖开什么。她没坐下,就站在房间中央,打量着赫尔加。
“你就是那个从卡格林王国来的女孩?赫尔加·格林?”
“是。”赫尔加站起身。
“布莱德团长说你很有潜力,也很年轻。”维拉妮卡的声音平淡,没有褒贬,“灰塔对具有独特天赋的年轻人一直很关注。尤其是,你的魔力特质似乎有些……不同。”
赫尔加沉默着。她不清楚“灰塔”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但感觉比“锋刃”更直接。
“锋刃是佣兵,他们看重的是你能完成什么任务。”维拉妮卡继续说,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灰塔不同。我们追寻的是知识本身,是魔法的本源。如果你愿意,可以来灰塔看看。那里的藏书,可能比你整个王国加起来都多。”
这是一个选择,或者说,是另一个方向的招揽。赫尔加依然没说话。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维拉妮卡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也不见恼意,只是微微点头。“你可以考虑。想清楚了,可以让守卫通知我。”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和她来时一样干脆。
门重新关上。赫尔加慢慢坐回床边。
布莱德代表的是力量和实战,维拉妮卡代表的是知识和研究。他们都在观察她,评估她的价值,并试图将她纳入自己的体系。自由之城的规则似乎很简单——展示你的价值,然后被需要,或者被抛弃。
她想起父亲的话:“在陌生的林子里,不要轻易跟着任何叫声走,先看清周围有哪些脚印。”
她现在就在看这些“脚印”。
傍晚,守卫送饭时,不是往常那个沉默的男人,换了一个年轻些的。他放下餐盘时,动作稍微慢了一点,视线在赫尔加脸上快速扫过。
“今天的肉汤不错。”他突然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很轻,几乎听不清。
赫尔加抬起眼。那人已经直起身,恢复了平常的表情,转身出去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是善意,是试探,还是别的什么?赫尔加不动声色地开始吃饭。肉汤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
她慢慢吃着,心里分析着这句突兀的话。可能是某个势力(比如父亲或学院通过某种渠道联系上的人)递来的信号,也可能仅仅是这个守卫个人的一点同情或好奇。信息太少,无法判断。
她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像在林间发现了一处不明显的痕迹,暂时存疑,不做反应。
夜里,她躺在黑暗中,听着自由之城远处隐约传来的、永不彻底沉寂的喧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胸口的那颗狼牙——临行前父亲给的礼物。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德雷伊镇外寂静的森林,想起父亲沉默却坚实的背影。
在这里,她必须更安静,更耐心。等待,并且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