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妮卡来访后的两天，赫尔加的生活仿佛陷入了一种凝滞的节奏。送饭、清扫、偶尔门外守卫换班的低语，构成了日复一日的循环。她没有再尝试与守卫搭话，那个关于肉汤的突兀信息被她深埋心底，如同埋下了一颗不知能否发芽的种子。她的大部分时间用于冥想，同时也在脑海中反复推演已知的有限信息：锋刃的架构、灰塔的意图、自由之城模糊的规则。
她用手指蘸着清水，在桌面上无声地勾勒着简单的魔法阵节点，复习着查理老师和伯特纳老师教导的知识。这些来自卡格林王国魔法学院的基础，在此刻成了她维系自我认知、对抗陌生环境的锚点。
第四天傍晚，布莱德再次出现了。
他依旧是一个人，没带随从，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口，让房间显得更为逼仄。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比上次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
“考虑得如何？”他问，目光如实质般压在赫尔加身上，“锋刃，或者灰塔。你必须做出选择。”
赫尔加抬起头，平静地回视他：“如果我不选呢？”
“不选？”布莱德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自由之城不养闲人，更不留无用之人。你对我们有价值，这才是你还能安稳坐在这里的原因。价值需要体现，要么通过为锋刃完成任务，要么通过为灰塔贡献你的‘独特天赋’。如果两者都拒绝……”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那么你对我们就失去了价值。一个失去价值、又知晓了锋刃部分行动模式的二级法师，你觉得我们会怎么处理？把你完好无损地送回曼哈顿，让狼牙那群人知道我们锋刃是开善堂的？”
话语中的威胁赤裸而冰冷。这不是商量，而是最后通牒。
赫尔加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周旋的余地了。父亲的教诲在耳边回响：在真正的猛兽面前，示弱与硬抗都可能招致毁灭，有时需要展现出足够的威胁，或者……展现出无法被简单吞并的“麻烦”。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保持着她特有的冷静：“布莱德团长，我理解自由之城的规则。但我并非无根之萍。我的父亲，杰弗里·格林，他是一位猎人。或许您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他教导我，格林家的猎人，从不接受被强迫的选择。”
她稍稍抬起下巴，眼神里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我可以为锋刃工作，以合作者的身份，而非俘虏或奴隶。我需要基本的自由和尊重。否则，即使您认为我失去了价值，我也宁愿选择格林家猎人应有的结局。”
这番话她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她在赌，赌布莱德对她“潜力”的看重，超过了对一个二级法师“忤逆”的恼怒，也在赌他是否能理解这种源于血脉和传承的骄傲。
布莱德盯着她，灰蓝色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过了足足有十次心跳的时间，他才冷哼一声：“骄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猎人的骄傲不堪一击。”
但他话锋随即一转：“不过……我欣赏有骨头的人。合作者？可以。但你需要证明你配得上这个身份。”
他抬手扔过来一个皮质的小卷轴。“自由节，三天后。城里会很乱，各路人马都会冒头。锋刃需要维持部分区域的秩序，同时确保我们的‘利益’不受侵扰。你，跟着肯尼的小队，负责旧城区七号哨塔的法术支援和预警。表现让我满意，你可以获得有限的自由，甚至一笔报酬。搞砸了……”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旧城区七号哨塔。我记住了。”赫尔加接住卷轴，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点了点头。
布莱德不再多言，转身离开。门再次锁上，但这一次，赫尔加感觉到了一丝不同。通牒已下，选择已做出了一条看似危险，却可能撬动僵局的道路。
她展开卷轴，里面是简略的旧城区地图，标注了七号哨塔的位置和一些注意事项。自由节……她想起偶尔从窗外听到的零星议论，似乎是一个纪念自由之城建立、充满混乱与狂欢的节日。
接下来的两天，赫尔加更加专注地冥想和恢复。她向送饭的守卫（换回了最初那个沉默的男子）请求了一些基础的施法材料——只是最普通的导魔粉尘和稳定剂，理由是“为任务做准备”。出乎意料地，对方在请示后，竟然给她送来了一小份。
这似乎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自由节的前一天，那个年轻的守卫再次来送饭。他放下餐盘时，速度依旧比平常慢了一线，视线快速扫过赫尔加正在用导魔粉尘在桌面练习符文的手，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小心烟花。”
说完，他立刻恢复正常，转身离去。
赫尔加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烟花？自由节的庆祝活动？还是……某种行动的暗号？
“小心烟花……”她默念着这句话，将它和之前的“肉汤不错”一同放入心中的情报库。信息依旧破碎，但指向性似乎明确了一些——自由节当晚，旧城区，可能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而“烟花”是关键。
她将导魔粉尘小心收好，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既要完成布莱德的任务，证明自己的“价值”，又要在这片混乱中，为自己寻找一丝真正的“自由”契机。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自由节当日，清晨伊始，窗外传来的喧嚣声就比往日放大了数倍。锣鼓声、欢呼声、各式各样古怪的乐器声、商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沸腾的声浪，冲击着驻地厚实的石墙。
午后，房门被打开。来的不是布莱德，也不是玛莎，而是穿着花哨法师袍、一脸兴奋的肯尼。
“哟，小美人儿，准备好了吗？”肯尼笑嘻嘻地打量着她，“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带你去见见世面！跟紧我，别走丢了，旧城区那地方，鱼龙混杂，像你这样水灵的小姑娘，一不小心就会被‘烟花’烫到哦。”
“烟花”……再次出现了。
赫尔加站起身，灰牙立刻警惕地跟上，喉咙里发出低吼。
肯尼瞥了灰牙一眼，撇撇嘴：“这大狗也得跟着？行吧，说不定能帮上忙。走了走了！”
赫尔加深吸一口自由之城躁动的空气，跟在肯尼身后，走出了囚禁她多日的房间，踏入了自由节混乱而喧嚣的漩涡之中。
她的眼神平静依旧，但深处，一丝猎人的锐光悄然闪过。观察，等待，然后……在恰当的时机，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