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onement

作者:县丞 更新时间:2025/1/6 20:35:29 字数:22474

Atonement

“滴——滴——滴——”实现在颠簸中逐渐变得朦胧,周围的人声嘈杂,却什么都听不清楚。被固定在了移动的医疗床上。仪器滴答滴答的声音响的没完没了。

头好痛,意识好沉,周围的声音逐渐消失渐渐都变成了耳鸣声回荡在脑海当中。上下的眼皮已经在打架了。好困,好困啊。

当我再次醒来后,睁眼看到的只有陌生的天花板。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简约风的装修风格与消毒水沉淀的味道。这是病院吧。与隔壁的床位只有一张窗帘相隔。医院里静极了,除了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外什么都听不见。隔壁床位上的病人好像还没有苏醒,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

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苏醒后,我只感觉异常的口干舌燥,我需要喝水。我感觉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当我拔掉手中的输液管后,坐起身准备下床。当我的双脚着地,想要直立起身时,头重脚轻的感觉才一下子明显的席卷而来。我一下子瘫倒在地,才发觉自己头真的好痛。

下意识的用手去扶额头,才发现头上已经被裹上了厚厚的纱布。不止头上,身上也经过了各种各样的处理,浑身都是伤。我这是怎么了?感觉好混乱。我是怎么进到病院的?

隔壁的床位传来重重的吐息生,听起来像是个老年男性。我的举动正好打扰到了他休息。我顿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对方并没有说我。通过窗帘透过的光影,可以看见他只是伸手按了下床头的按钮。就翻了个身继续休息了。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想要站起来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现在的自己比想象的还要虚弱的多。走廊外的脚步声靠的越来越近,一个年轻的护士慌慌张张的赶了进来。

我与她面面相觑,只感觉有些尴尬。小护士什么立马上来想要将我搀扶起来,但始终没有成功。无奈下她拿起来对讲机。

“刘姐!病号075醒了!快叫医生!”小护士说着拿起别再身上的对讲机招呼了对方。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护士走了进来,也许是因为我的体型比较健硕的原因,小护士大抵是扶不起我,所以才叫的帮手。她俩将我左右撑起扶回了床上。

小护士给我送来了热水,很亲切的冲我笑了。

“谢谢。”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

“有什么需要按旁边的呼叫器就好。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她将视线移到了我的右手上。在谈笑间,旁边的老护士已经把输液器重新扎回了我的手上。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时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身后的男人也是气喘吁吁的跟了进来。是我的父亲。

医生对我好一顿检查,问了我一些普通的问题。

“075——叫什么名字?几几年几月出生的?”白大褂拿出一个档案夹问起我来。

“陈义,2000年1月。”我不假思索的回答了出来。

“还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医生继续问道。

“有些模糊了,我只记得我被打了,好多人。”陈义说着扶着自己的脑袋。

医生轻轻的挑眉嘱咐了护士几句,安慰了一下父亲就离开了。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点头。

当大家都散去,父亲才从坐下,看着我很是疲惫的笑了。

“小义,医生让你再留院观察几天。警察已经调查这件事了。你安心修养。”

看着父亲满头的白发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总是对我和姐姐这么笑着,我只感觉心里愧疚。但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就只是嗯嗯点头。

接下来就是父子俩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父亲看了眼表,便告诉我自己要走了。我与他告别后就这么躺在床上,我确实想不起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我那天正常在兼职,下班回来的路上,我突然被拉到了巷子里一顿痛打。路灯被破坏了,我什么都没看清,我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直到我吃下的那记闷棍后,我的意识也就断片了。

我感觉好累,在吃完了病号餐后,就休息了。期间,隔壁床的大爷他的子女也来到了他的床位。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听起来像是饿了很久的样子。这么说起来,他也没有吃饭的样子就只是象征性的吃了点流食。两个子女是依次来的,很是聒噪。

像是为了应付才来的病院,不是问起老人房产证的存放位置就是存折的密码。旁敲侧击的一直在询问。老人并不很想搭理他们,在应付完后就只是沉沉的叹气。

夜里,老人拉开了窗帘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消瘦极了。但是那眼里还是透出了一股精神气来,很干净的平头,光从脸上并没有显露出那么病态的感觉。

我和大爷相视了一眼。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趴在了窗台上,拉开了窗户。不知道从哪里默默掏出了一包香烟默默点了起来,完全无视了禁止吸烟的标识。

我只是沉默着,时不时的看向他。老人的感觉很是明锐,他稍稍皱眉,朝我丢来了一根香烟。我慌忙接住。

“小子抽烟吗?”老人别过脸,看向我。

我慌忙接住,很显然已经有了答案。紧接着老人又把打火机也丢给了我。

“早上,谢谢你帮我叫护士。”我顺着跟老人打了招呼。一并跟他道谢。

老人并没有理会我,只是继续抽着香烟。

我点起了我太会抽的香烟,什么都没说。

“还在读书吗?”老人大量了一下我。

“已经不读了。”我接了话茬,他看我的样子询问道。

“这样,那怪可惜了。趁年轻可一定要争取多学习学习。”老人说罢掐掉了手中的香烟。

自今晚以后,我也算是和老人熟识了,成了半夜偷偷吞云吐雾的烟搭子。老人其实还是满健谈的,他常常在抽烟的时候有一卦没一卦的聊起他年轻时的经历。他原本是工厂的工人,但在下岗后做起了小生意,也算是混的风生水起。这同他与两个子女的态度显得截然不同。不过联系他子女的态度,我倒是感觉情有可原。他的儿女并不是真的在意他怎么样,惦记的无非就自己手里财产罢了。

我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经过修养,双腿渐渐恢复了力气,开始能够下床走路了。

老人的烟瘾很大,一般都是拜托隔壁病房的病友家属帮忙带的。他便打起我的主义让我点外卖的时候顺带去捎包烟给他。我很爽快的答应了。

父亲也隔三岔五的来看我,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总是很细节的慰问我。我问他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但是医生总让我再等等,我只感觉百无聊赖。

渐渐的不需要二十四小时输液了。白天的时候我可以在病院内自由走动。我没有什么朋友,手机拿来也总是刷视频。

虽然还是没什么体力,但在中午的时候,我吃完饭以后也会在走廊外走动几圈。换药的时候真的非常的痛苦。我好像断了两条肋骨,身上有各种各样的钝器伤,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个小护士总是急急忙忙的好像有做不完的任务等着她。但每次看到自己她还是会很亲切的冲自己笑一笑。

夏天的白天格外的长,只有到6点以后天才会暗下来,我在的病房在12楼,距离16楼的天台也就只有4层距离。今天我不知是怎么了,也是一时兴起,悄悄地摸到了天台去,天台的门一般都是锁着的,天台上一般都是医护晾晒的床单。

但没想到今天的门居然是开着的,我便顺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窗外的斜阳将整片天空全部染红了,云海好似被点燃了一般,微分吹拂,晾晒的床单摇曳着。

一名同自己穿着一样病号服的少女站在了边缘的栏杆上,双手举起相机。我的心理顿感不妙。下意识的跑了上去。

强风吹拂,听到声音的少女回眸,眼角的泪花闪烁着。

回头让她的重心一下子失衡,我拼尽全力的向她赶去,一面的风朝自己吹来。少女的双手竭力摆动着,想要重新保持平衡,但已经为时已晚。

“砰!”我伸出了双手接住了少女,明明对方的体型如此娇小但自己好像已经使出了吃奶得劲才接着了对方,自己的双脚也撑不住单膝着地。

“你想死吗?好危险啊!”几乎脱口而出,看着怀中的少女他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了。那个回眸那双眼睛,就像姐姐同自己最后道别时那般,那副表情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

面对我的追问,少女也一下子就愣住了。她好像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她猛的挣脱开我的怀里,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只是想拍张照片而已,你不会以为我要跳楼吧?”少女说到,她看起来才14.15岁的样子。短发梳理的很感觉。

“那你的眼泪是?”我又问

“那是因为被光照的眼睛疼才流泪的。”少女说着擦了擦了眼角的泪珠。

少女说着还将相机打开将刚才的照片找了出来。我一下子哑口无言,少女做完便匆匆的离开了。

只留下我一个人哑口无言的杵在原地。

天台的床单一篇篇随着风摆动着。我回想起刚才的场景确实感觉有失得体。我想我大概没有做错吧?不过下次见面要道歉才行呢,但是我真的还会再遇见那个女孩子吗?她应该也是这里的患者才对。

不行不行,这么胡思乱想不行。算了顺其自然吧。

夜里,我看着窗外的月亮,胳膊上滞留针的异物感总给我一种隐隐作痛的不适感。好久没有跟女孩子讲过话了。现在想起来还感觉有点悸动呢,何况还是那么可爱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嘿嘿的笑出声来。隔壁的大爷正好下了床很是娴熟的拔掉了手上的滞留针头。

“笑什么呢,小子?撞喜了?”老头,说着递来了跟香烟。

“想起高兴的事情。”我回了一句。

“我看你是想女人了,笑的这么下流。血气方刚就是容易激动啊。”老头突然嘿嘿一笑。

“啊?”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脸,看着窗映射出的脸,确实微微的发红。

“年轻年可不要见一个爱一个,不然会后悔的。”老头调侃完嘿嘿的笑了起来。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少女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久违的不被带着有色眼镜交谈。感觉那一晚心情格外的畅快。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想起大爷之前说过的话,多去学习学习,没点文化确实也没哪个妹妹看得上自己。自己也确实很长时间没有读过书了。我破天荒的打理好自己,整理好自己跟护士报备完,乘上了电梯到了六楼的图书室。

医院的图书室并不怎么大。但它正好链接着平台的一个小院,这里很安静。多是一些还在修养期的病人来这里赋闲的。但也确实没有几个人。住院的病人不是下不了床,要么就是一直有家人陪伴着还有手机一类的娱乐产品。来读书的多半也是些老头。

我很老实的没有发出什么动静。当我在书架穿梭寻找自己心仪的读物时,我才发现一个执着拐杖的男童摔在了地上。我急急忙忙打算赶去将他搀扶起来,没想到却被别人抢先了一步。

那个女孩子突然出现,搀扶起男童。我也蹲下替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书籍。我才注意到这本书竟是一片空白,但却有着密密麻麻的突起与纹理。看来这是一本盲文书。

“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还有面孔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我这才注意到这是昨天在天台偶遇的那名少女。

“……谢谢。”我与她合力将男孩扶到了一边的座位上。我捡起那根盲杖和盲文递交到了他的手上。

男孩很是沉默,他的眼里没有高光只有一片阴翳,灰蒙蒙的一片。虽然只是个孩子,但却能很直白的感觉他身上散发出的阴郁。

男孩很是沉默,除了刚刚的道谢外,全程都是一言不发。默默抚摸着书籍以他特别的方式进行着阅读。

我感觉有些尴尬,没有多说什么选择转移到室外。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早晨的阳光还不算扎人。正好让自己散散这一身病房味。

我在位置上不知过了多时,伸了个拦腰,却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快门咔嚓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才发现昨日的少女正直勾勾的盯着我,但又马上地下了头摆弄起了手中的相机。

“那个?小妹?”真到了这种时候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搭话。显得格外的拘谨。

她这才又将头抬了起来,她手中的相机导出相片,她拿下后便向我迎面走来。一路上还不忘甩动。

她将相片递给我,在我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你不是很上镜。”少女突然开口,勾勒起嘴角。

我看着相片中的自己,正好测过脸的样子。确实呆呆地显得有些木讷。

“昨天不好意思错怪你了。”我看着相片有些不好意思同她对视。从一起开始自己就总是这个样子,近距离同漂亮的女孩子对话就不敢看她的眼睛。

“没什么吧,你就是那种人吧。那种自负心泛滥的烂好人吧。道歉就算了吧,你又没欠我。“少女用手枕着脸,还不忘摆弄相机一张张的浏览着相片。我通过斜视正好可以隐约看见其中的画面。虽然多是医院,但却意外的精美。没有留心观察大概也没办法拍出这种相片吧。

我感觉有些尴尬,便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聊点什么。

“那个男孩怎么样了?他没事吧?他大概行动不太方便呢。”

“已经被护士接走了。

我随便提了一嘴,一并将眼神掠过一撇。才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我下意识很僵硬的笑了笑。

你也注意到了吧,那个孩子是个盲童呢。”少女看到我这副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她什么印象,很释然的笑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很机械的复读起来。

“哈哈,你比我想象的有趣一点呢。能不能帮帮我?”少女突然开口向我问道。

“欸?那要我帮你什么呢?”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说。

“跟我来。”说着少女突然起身一蹦一跳的走在了我的前面。在走廊上,遇见的病人和护士好笑跟她都很熟悉了,相互打了招呼。

少女领着我来到了一个杂货间。里面尽是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多是些公益活动遗留在这的多余品。满是灰尘,但少了点医院沉重的消毒水味。

少女没有理会我自顾自翻找起来。我并不知道她要找些什么。

她蹲在杂物中突然开口说。

“擅自动这里的东西没关系吗?”我有些担心的提了一嘴。

“放心啦,反正这里的东西最后也会被处理掉的。就像我们一样。”

“欸?”我顿感有些不妙,但她的口吻却意外的平静。这真的是少女该说的话吗?还是我意会错了?没等我多想少女又突然开口。

“找到了,这个。”少女扯出了一把折纸,还有几个木架子。

少女将东西递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有些不解的疑问。

“所以你想我帮你什么。”

“造星星,把它挂在天上,印在我心里。”少女的眼里透着星光很是自信的说。

“造星星?”

“对,让我折给你看吧。我只教你一次哦。”。少女说罢走出了杂物间,留给了我一个回眸示意我跟上。

我们回到了原先的小院。她将折纸裁剪成细条。折叠成星星的样子。我的手工课不太理想,好在这也不算太难。

自那以后,我俩便常常约定在这里见面。我时不时读读书,空下来就与她一同做手工。少女的脸色其实不算太好。虽然她始终表现的古灵精怪,但我却能感觉到她好似残烛萤火般摇曳的凄美感。我始终没有鼓起勇气问她到生了什么病,为什么跟医院的大家那么相熟。我们彼此也没有问对方的姓名。

她有的时候会拉着我一起去找病院的角角落落,白天的病院总是忙的不可开交。人流不断交替着,有的人笑着离开,也有人带着遗憾退走。

今天我同以往一般接受完医生的检查,疼痛已经让我习惯了身上的伤口,只有钝痛感还在隐隐浮现。护士隐隐约约闻到了烟味,训导起我隔壁床的大爷。

“074床我说过的,不要偷偷抽烟。你这样身体怎么吃得消呀。”

“哎呀,你别吵吵,我心里有数。”

“而且医院里禁止抽烟。您老人家能不能替大家想想。”

小护士很耐心的劝导起来,但是大爷却还是充耳不闻很是不耐烦。

我便悻悻的说:“那个是我抽的,对不起,不关大爷的事情……”

“欸?”小护士有些狐疑的看着我,不太相信。

“对对,是这小子抽的,跟我没关系嗷,要说说他去。”大爷赶忙岔开,将矛头指向我。

“真的吗?你也真是的,伤的不轻,也不知道保重身体,唉……下次别这样了。”

小护士有些头疼的跟我说。我也只是不好意思的赔不是。

直到小护士查房结束后,家父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父亲难得来看我,但他的身边却还带着一群警员。我下意识地心头一紧。顿感事情不妙。因为我个人的原因,看到警员心里不自觉的感到一阵畏惧。

我同父亲寒暄了几句,他关系我身体的状况后便让旁边的警官同我对话。

“陈义,你还记得案发当天发生了什么?”老警员向我询问道,一旁的年轻警员则负责记录起笔录。虽然没有交谈但是我心中却有种被压迫的紧张感,从他那轻蔑的眼神中可以感受到。

“那晚的路灯坏了,我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遭受了殴打,大概有五六个人吧。我被劈头盖脸的打了一顿没有看清看他们的长相,只记得最后我的头部遭到了打击。然后我就印象模糊了。只记得他们最后大概是往庙街方向走了,有摩托引擎的声音,大概骑着摩托走的。”我能回想的内容也就这么多。

“你认为这是一次报复吗?”老警员又问。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好笑如果我与他眼神接触就能被他一下子读懂心理全部的想法一般。

“我也不知道。”我有些畏惧的回答。

“是嘛……”老警员叹了口气。

“你出来也快一年了吧,这期间有复学或是找到工作吗?”老警员又问。

我连连点头。

“在一家水果店上班负责搬运货物,处理坏果。收入还可以。但是这份工作也已经丢了。”我有些惋惜的说。

“这样啊。好吧,你好好养伤。我们会给你交代的,请多保重身体。”警员说罢便离开了。父亲将他们送至门外,还嘀咕着什么。父亲的脸色不太好看实在有些为难。

我有些担心父亲,但又没那个胆量前去过问。

送走了两个警官,父亲有一次坐到了我的床前。他摘下了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窝。阳光照在他苍白的银发上显格外苍老与疲惫。

“老爹……”我刚想开口。

但他的电话却率先响起。父亲赶忙接起电话,连连答应。

“小义,你没事就好。好好养伤,警官想你到时候去局里配合调查,但是你才刚做完手术没多久,所以我让他们再等等。”父亲向我这么解释。

“老爹,你信我吗?”我突然冷不丁的说。脸色有点难看。

“当然啦,我当然信你啊。你放心吧,有我在没事的。我要先回去工作了。照顾好自己。有需要打电话给我。”父亲不假思索的说。他说罢站起了身,向我告别。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他挥手告别。

“你也注意多休息。”我突然开口说。

“嗯。”家父的脚步怔了一下,但还没有回头,匆忙的离开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爹?看起来不太容易啊,我感觉他比我更适合躺在这个位置上哈哈。”老头打趣的说。

我没有搭理他。

“没关系,年轻难免会犯错。我年起的时候也犯过错,有什么关系不还是活到了这个岁数。想开点,你小子人不错。我看好你。”

“你可真会说笑啊,大爷。”我好没气的说。

“不过社会就是这样的,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别人。跟带着黄色眼镜的人看啥都是黄色的一样。”我能感觉老头是想缓解缓解我难过的心情。老人说着递给了我跟香烟。

我很是熟练的将门轻轻关上,和他一老一少的趴在床上吞云吐雾。

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确实跟这个大爷相处的还不错。我们聊了些有的没有的,但还是默契的没有刺痛对方的过去。

“路还很长,一定要珍惜家人阿。”老人说罢掐灭了烟头,带着几声咳嗽。

不多时老人没了动静,我便又拿出折纸开始叠星星。我的手艺实在不敢恭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这个连彼此姓名都不知道的少女,或许是见色起意或许是一时兴起。难得的新鲜感驱使着我想要与她拉近关系。好像只要维持这种关系,就不会感到痛苦。

“病号330,该吃药咯~”另一边的少女躺在病床上,服下送来的药物。原本急促的呼吸便逐渐平稳了下来。一排排一片片的药物一次又一次的依靠开水送服,舌头已经有些麻痹了。她看着衣帽架上挂着的校服若有所思。

那一夜两人都感觉格外的漫长。医院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孤独的月亮。

次日,两人再一次在图书室外的小院碰头。我将折叠好的星星装在了一个小盒子里。转交给少女。

虽然我俩的脸色都不太好,但还是心照不宣的没有问及对方的情况。不要相互打听对方的病情好像是医院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出院以后你想去哪玩?”少女在一旁突然问道。

我放下书想了想,一时也不太清楚。

“我想先去找个工作吧。”我思考了一下说。

“我还以为你会去上学呢。”少女有些意外的说。

“哈哈,我不是个读书的料呢。”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那你呢,你想去哪?该不会一出院就要回学校恶补吧?”我有些打趣的说。想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读书最刻苦的年纪呢。

“我才不去呢,我可得去好好玩玩。我才不想这么快就回学校去呢。”少女好没趣的说。双指灵动的斡旋着,颇有狡兔的灵动感。

“学校太枯燥了,太疲累了,老师太严厉了。还是躺在床上睡大觉适合我。”少女有模有样的说着,听她抱怨我不自觉的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倒也是感觉有些怀念呢。

“哈哈,说起来还真是怀念呢。不过我也不想再来一次呢。”当我说到这个的时候,却发现少女的眼角隐隐闪烁着泪光。但她没有做出任何答复,而是快速的抹掉了泪水,继续着手工活。

我并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此时此刻我也就只好默默的坐在她的身边。并不敢开口,不过想想也是,像这般漂亮的女孩子想必一定在学校有不少朋友吧。近距离的观察可以发现她身子比起同龄的少女要孱弱不少,相比也没法好好的专注学业呢。

“我做好了。”少女的话里带着点鼻腔。她竭力控制着,不想让我发觉她脆弱的一面。我也就只是躲闪过眼神害怕我眼里的目光会揭穿她坚强的伪装。倒不如说是我害怕她会被自己的目光所刺痛。我并不愿意去伤害这个与自己姊妹性格迥异的少女。

“嗯,好厉害阿。那我们要去哪里拍它呢?”我顿了顿才给了她回应。

“这个嘛,我还没想好呢。不过就先交给你保管吧。”说着少女便落落大方的将这星星吊坠的装饰物递交到了我的手上。

“真的吗?这不是你想要的“星星”吗?”我有些不解的问。

“嗯?早不是小孩子了。你真的以为我真的很在乎这些吗?而且再说了,如果触手可得那还算“星星”吗?而且比起我,好像还是你更需要星星呢。”少女的话令我有些意外,看来她古灵精怪的外表下看来藏着我所无法理解的深邃呢。

“欸?什么?”

“你的看起来总是好累。要注意休息哦。”

少女说罢便与我分手了。

那天夜里,我在自己的病榻上我看着这小小的手工品,思想了许久,要不要悬挂在窗台呢?少女是什么意思呢?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有再遇见少女,这反倒让我感到有些怅然若失。加上这几天的换药检查以及复建活动让我疼的有些神志不清。

周六下午的三点左右,老人的子女都回来看望他。每次来都是一阵标准式的嘘寒问暖。客套的感觉令人有些怀疑他们到底是否真的是父子。

并没有见过他们有人留下来陪护过,即使是来的这天也不见得真的做了多少功夫。口头上的殷勤倒是献上了不少。老人多是默默无语,或是摆出不快的脸色。要么就是躺在那装作没有醒来。虽然老人多数时间都是在休眠闭目养神。但他好像已经是很刻意的对子女到来有了这样一种应对模式了。每次老人的子女也不多呆,顶天两个小时两人就会悻悻的离开。好像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老人已经经历过多少次了。我并不清楚他们一家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也并不好过问他老人家,只是每到那个时候都在自己的床上默不作声或是特地避开出去转转。

但是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大爷的脸色很是难看。想来肯定是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正好同从病房出来的小护士差点撞了个满怀。我同她很礼貌的笑了笑。她告诉我刚才大爷同家属闹得有些不愉快,略微发生了一些摩擦。老人家的脾气确实不太好,但这涉及对方家事。所以医院也没有过多干涉,只是对他们进行调节,不让他们影响到周围病房。我点头示意了解了情况便走进了病房内。

我回到了床位顺便给大爷递过了一杯热水。大爷没有拒绝只是看着我的眼神多了一丝愤懑。

他接过小抿了一口,紧接着又是好一段的沉闷。我坐在了自己的床边装作漫不经心的刷着手机。

一直到饭点,我才有些尴尬的自顾自的吃起自己的病号餐。病号餐说真的寡淡无味,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再加上现在的状况简直可以说是如坐针毡。

不多时,大爷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好一阵沉吟。他从床上爬起来,熟练的将病房的门关上。蹲在窗口点燃了香烟。

“小子,你饿不饿。”老人突然开口问我。

我有些愣住了,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问我这个话题。

“帮我个忙吧,能不能帮我叫碗面进来。”老人的话像是恳求,我一时显得两难。不知道我该怎么作答。

“不愿意吗?也罢。”老人有些失望的自顾自说着。烟雾缭绕的将他消沉的脸色又加上一层阴霾。并不知道他到底会在那一刻发作。

“大爷,你也知道的。您不可以吃这些东西的。叫外卖也会被护士拦下根本送不进来。”我有些难堪的同大爷解释道。前段时间,因为经常帮大爷带烟,所以小护士有的时候会偷偷跟着我对我截胡。因此我还被她数落了好几次。

“呵呵,我这把老骨头在这个时候倒是被惦记起来了。”老人苦笑着,接着不间断的咳嗽,他的状态差极了。像是摇曳着快要燃尽的烛火一般。咳出的血液泛着暗红,他额上的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垂落。原本枯黄的面色变得铁青。

“大爷,早些休息吧。”我见状赶忙去将他扶起。本想按下传呼按钮叫来护士,却被他制止住。老人枯瘦的臂膀比我想象的更有力量。

“我没事,当我没说过,扶我回床上。陪我聊聊吧。”老人这回的话倒是更像是在请求。我无法拒绝一个人如此真诚的请求。

我急忙将老人扶了回去。胸部的剧痛让我使不上力气,将老人扶起真的花了我不少力气。但我刺客已经顾不上伤口裂开的疼痛,当我安稳下老人后,自己也是精疲力竭的倒在了床上。

“老子跟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就出来混。我那个时候,不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总是什么都想要。发妻早早离开了我,那时我并未太过难过。只是想着往上爬别的什么都不在乎了。”老人很疲惫的笑着,口气像是在数落自己。

“那您的意思是?”我有些谨慎的问。虽然知道他们的亲子关系有些紧张,但是我也不敢过问太多。

“我那个时候真的好羡慕哪些可以顿顿都吃三鲜面的家伙。你说拼那么狠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住进大别野,是为了娶个漂亮婆娘生好几个孩子?还是为了让哪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都高看自己一眼吗?都不是。”老人的话里带着喘息,他沙哑的嗓音像是即将断掉的弦音道不尽故事就要唱罢。

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是后悔还是不甘?抑或是对自己回天乏术的无奈呢?他浑浊的眼里好像藏着了些什么,是他那个时代的人不愿意透露出的一股浊气。

“纵使有了财富与名声又如何?我死后不也是黄土一抔吗?”老人说着不住的咳嗽着。但是嘴角确实上扬着,那苦涩的笑在他那满是皱纹的脸色倒是显得释然了。

“那您是后悔了吗?还是对什么感到不舍呢?”我其实对这类的话题不太感冒。毕竟听起来跟平日他的说辞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我却能感觉这是他第一次同我坦露出真心。我也下意识的端正自己的态度。

“我当然不后悔,只是有些怀恋。”老人摆摆手摇了摇头,他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

这大抵就是他抛弃的原配夫人和孩子吧。

“好想再吃一口她做的葱油面阿。”老人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丝的颤抖。好似整个人心都在动摇。

我没有说什么,那一夜过的很长。老人一宿没有合眼。只是将香烟一缕缕的点燃,始终环绕着他的周身。

当后半夜护士发现他的时候将他好一阵数落。大爷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用那被褥包裹着身体,好像这样能给自己挽留那最后一丝威严感。

第二天,我照常来到复建中心去锻炼。我的右手有些骨裂,所以还不太利索。我还在思索着昨夜的老人的愿望。

我并不同情他,也不见得他为自己的行为后悔。抛妻弃子的他本就是个人渣吧,今日这般他大概也自认时报应吧。

仔细回想他同我说过,每个人年起时都会犯错。犯错就要受训,那他现在的境遇就是属于他的惩罚吧。

我倚靠在护栏上就这么遐想着,不知出神了多久。但我恍惚间感觉好像有人的视线,那种被人注视的不适感让我有些慌了分寸。

当我猛的将视线调转到视线的出发点时,我与那个人的视线再一次交互。

少女悻悻的看着我,她的脸色煞白。但看到我的那一刻还是朝我挥了挥手。

看到是她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的紧张是从何而来我已经说不清究竟是从何时起了。我朝着少女的位置走去,默默的坐在同一条长椅上,中间大隔着一个座位。

我很清楚少女大抵是在逞强,远远的就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但是她看到我的时候却还是故意装作很镇定的态度。我想她大概也同老人一样,在以往给自己多一些体面吧。虽然我不太清楚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但病人之间都是这样的。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我没有看她只是客套的问问。毕竟就算我再怎么关心她的身体也不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就痊愈。

“没事。”少女摇了摇头,我不太敢看这样子虚弱的少女。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观察。我害怕像我这样的人也肆意的对他人心生怜悯,我没有什么资格去做这么伟光正的事情。只是往这方面臆想都不由的会感觉内疚。

“我有个想法,帮我。”少女冷不伶仃的突然说。她将脸别向我这边同我对视。她将我的手环扣,像是害怕我逃走一般。我很是错愕,只是怔怔的看向她。

“如果我帮上忙的话。”我深深吐了一口长气,这才将这句话憋出来。

“我想要花。”少女很是认真的同我说,她的眼神里满是渴望。这大抵是少女真实的愿望,她脸颊的绯红已经

我怕她的眼里多出的那几分认真,我就把握不住的慌了神。这是少女的暗示?

“我想看看花火,陪我去看看好吗。”少女拜托我的腔调实在是有些虚弱。我很清楚,我们现在没有办法通过医生的许可出院去看烟花。这个愿望恐怕难以实现。

“你知道的,我们是出不去的。这个忙我恐怕……而且只是花火的话在医院里也一样可以放对吧?”我回避着她的眼神,很害怕直视她的眼睛。她求助的眼神令我害怕好像坠入旧日的阴霾。

“我该怎么帮你呢?”我有些犹豫的回答,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么一个眼神裹挟。我并不是一个知错就改的,或许一错再错就是我没法逃避的选择。

“侧门边上的矮墙没有多高,我们可以拉个箱子。白天在护士们查房前回来就好了。”

少女在我的耳边悄悄说。见我答应,她才终于轻松的笑了笑。

我们约定在明天晚上的后半夜,少女并没有智能手机,所以我俩只交换了电话号码。我看着这个有些脱离时代的女孩子显得很是意外。但更多的是忧心忡忡,看来她的状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也许她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长期在医院进行治疗了。

她应该很想去上学吧,所以之前才会问那个问题。

第二天的夜里,我的心理很是紧张。我一直没睡,我很害怕会出什么意外。老年人的睡眠时间总是早的很。前半夜他早早的睡了,我就自顾自的熬着,直到后半夜我才听到大爷他时不时传来的呻吟与沉重的呼吸声。但是稍稍过会儿,他又立即安静了下来。我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寻思着应该起身了,老爹给我留了几件衣物,让我保暖。不过我从来没穿过。我换上便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早已打点好的少女反复照了照镜子,尽力想让自己的面色好一点。她看着高悬的月亮注视了好一阵子,都市的夜空没有星星只有一颗孤独的月亮。只有北斗星隐隐的闪烁着微弱的光。少女拉上窗帘,渡步离开了。

我在约定的侧门不远处的等候着少女,几分钟后她推着一个小箱子走到我的面前,示意我过来帮忙。彼时的医院除了急诊外基本已经全部熄灯,但我们还是小心翼翼的怕走漏了风声。

我先爬了上去,伸手拉了少女一把。就算墙外正好靠着绿化带,在这个高度向下一跃还是让我隐隐的吃痛,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在一咬牙的瞬间一跃而下。

我回头看向少女,皎洁的月光在一瞬间变成背景,她的发丝在月光中摇曳着。她的面如白玉,洁净的令我失神。

着地的她有些踉跄,我连忙上前搀扶起她。那一刻她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感,她的脸颊微红,但难掩那份笑意。纯净的双眸里荡漾起一丝水花一般,好像在诉说难得的畅快与心理的翻云覆雨。

我们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土,她突然撒欢似的就像小学生一样踏上了秋游的路。深夜的街道静极了。但是她却一路哼着小曲,少女的娇姿在忽闪忽闪的街灯下倒是显得有些神秘,给我原本寂寥的内心多抹出了一股欢愉。

我在她的带路下来到了一间小铺子,她熟练的拿出了钥匙。拉开了卷帘门,从门内翻出了花火和一只水桶。我们接了半桶的水,往渡江口走去。夜里的堤岸除了零零散散的水鸟外就剩下被水纹荡漾的小船在水面上沉浮起落。运沙船已经抛锚,船员们都带着疲劳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我和时至今日仍不知姓名的少女相约在这江岸点燃了手中的花火。

那花火点燃的那一刻起就早已经知晓必将燃尽的结局,却还是璀璨的燃烧至熄灭。好像那温暖美好的光亮最后也会浸入暗流一般。

但即便如此眼前的少女却还是很温柔的笑着,我不知是她在怜悯还是单纯的眷恋着这短暂的美。

在一阵的玩闹后,闷热的夏日倒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了起来。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医院的恒温环境中,再一次呼吸自由的空气如饮醇醪。真真的感到自己活着。

“为什么,要来看花火呢?”一路上我们的对话其实不多,在收拾残局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嘻嘻,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觉得以后可能看不到了吧。”少女冷不伶仃的开口说道。手里依旧把玩着那部相机,其实我想她大概是为了那些照片吧。

“你在开玩笑吗?”我有些认真的问。

看着我这般严肃与惊恐的表情,少女扑哧一笑。

“当然是开玩笑的啦~”少女说着缓缓朝远处走。

“我有些饿了,去吃点宵夜吧。”少女回眸朝我嬉笑着,示意我快些跟上。

“不回去吗?”我赶忙跟上去。

“难得一回放纵一把,病号餐我早吃腻了。”少女很是俏皮的回答道。

我们在城市中漫步,夜市整宿整宿的都亮堂着的。我同她一前一后的走在这拥堵的街道上。像是我少年时同姊姊一般,涌动的人流将那时的你我隔开。我们被人海裹挟着变成了一朵朵无名的浪花,被拍打在了不同的礁岸上。

就当少女略显惊慌失措时,好似我那时的模样。我挤上人群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她惊愕的猛地将头抬起。看到自己的熟悉的脸孔的那一刻,神情便肉眼可见的缓和了起来。看着得到安抚的少女,我很释怀的笑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少女脸上多出一抹嫣红。

我们在夜市里吃了一些宵夜,逛了一圈中心湖公园。晚风很温柔的吹在脸上,已经是后半夜,我想时间差不多了。少女大概也是有些累了,我打了班出租,一上车没多久少女就支撑不住的点起了脑袋。我也就借用了我的肩膀,她的睡相很是可爱,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

我们重新回到了医院,我将少女从梦中唤醒,睡眼惺忪的少女揉了揉自己的面容还不忘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我看她这副松弛的模样很是无奈的笑了。可是她忽然又打起了精神。

“帮我跟这个医院照张相吧,我还从没跟深夜的医院合过影呢。”说着少女将相机递给我。我没有拒绝,她则是很机灵的找了个位置摆好了poss,随着快门的声音结束我将相机交还给她。

“抓拍的好丑。”少女有些哭笑不得的说。

“那还真是对不起呢。”我只是苦笑着,已经习惯了和她一言一语的闹趣了。

我们一同走到了急诊楼的入口,但我却止步于此。她有些疑惑的回头,询问我为什么不一同回去。

“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在道别完我又马上掉头离开。我看了看手里的表,已是凌晨3点。

“嗯,下次再见。还有,今天谢谢你……”

少女说着一路小跑回到了医院里。急诊部不论何时都是一片忙碌,少女在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医院的走廊。我默默离开了,掏出了一张手纸,上面记了一串地址。

夜太深了,我打不到出租,没办法只能徒步过去。在不知道多久的漫步后,我终于在一家米线店门口停下。说实话,这一路上我感觉累极了。是因为不习惯熬夜吗?还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太过疼痛。我逐渐感觉体力不支,最后我终于来到了约定的地址。

门店还没开门,我已经感觉精疲力竭,蹲在墙角闭上了眼睛马上就要睡过去。过了许久一阵响声将我惊醒。我很是警惕的猛地睁眼,抬头时才发现一名中年女性站在我的面前。很亲切的朝我笑着,她的眼角同老人有些相似。

我被她请进店里,让我随便找个位置坐下。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默默的端上了一碗阳春面。

“快吃吧,孩子。我想你准是离家出走,赶紧吃饱回家去吧。”老板娘很温和的冲我笑了笑。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其实我并不饿。但是还是很给面子的吃完了,临走时,将一封信封压在了碗底,又打包了一份葱油面。天已经蒙蒙亮了,我知道已经到了必须要回去的时候了,我搭乘了早上的第一班公交。

在数十分钟的车程后,我终于回到了病院门口,门诊大厅还没开放,我绕道还是从急诊部辗转回到了病房。我感觉困极了,但是今天的天气倒是意外的不错。晨光透过床打在窗台。

074号大爷已经醒了,看起来他已经等候多时。我将打包回来的葱油面背在身后,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摄入这样的食物了。

我换回了病号服,将那份葱油面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老人已经翻身下了床,他颤颤巍巍的走到窗台。看懂那份葱油面后,很是苦涩的笑了。

他从兜里抽出一根已经被压得曲折的香烟他手有些颤抖,打火机在多次擦动却始终没有燃起焰火。

“该死。”毫无征兆的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见此情景我很是紧张,我连忙去按动传呼按钮。小护士很快就带着医生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大爷的状态很差,他的病情已经严重恶化。医生当即决定将他转到ICU进行抢救。大爷的意识逐渐模糊,他在被拖走前突然伸出手示意我过去,我连忙将耳朵听见只听见他用微弱的声音同我问。

“快吃,趁热。”

我点了点头,很是紧张。见我点头大爷这才送了口气失去了意识。

在那之后的数日我都没有再见到大爷,他的床位还是空着的。老实说少了他倒是让我有些不习惯。原本就很是寂寞的病房变得更加清冷了。我将少女交予我保管的“星星”悬挂在窗口,夜里我时常凝视着它失神。

今天我同以往一班去图书馆记录,我几乎每次来这里都可以碰见那个盲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出问题了,常常坐在他的领座。虽然隔着张桌子但也就是背靠背的距离。老实说我从没见他笑过,也几乎没有和他有过几句对话。

“那个姐姐,已经好久没来了是,她怎么了吗?”盲童不声不响的突然开口说。

“我也不知道欸。”整个图书室除了我同他以外没有第三个人。所以我很干脆的回答了他。

“这样,希望她没事。其实我觉得你俩在图书馆挺聒噪的。”盲童的嘴巴倒是挺毒的,让我不禁汗颜。

“哈哈,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有些勉强的笑了,没想到这个孩子头一次同我搭话就是为了挖苦一下我。

“但是我还挺喜欢你俩的,感觉有你俩在心情就会变好呢。”我回头看盲童的时,才发现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不禁有些愣神了,他摘下了原本带着的眼罩,用那空灵而深邃的眼神看着我。我的思绪一下子像是一下子陷入了空白的漩涡一般。再回过神来时只记得他清秀的脸与那一抹笑意了。

就在我有些语无伦次之时,负责我们病房的小护士突然传入图书室。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些什么。当他看到我时,急急忙忙的跑到我的面前,拉起我来。

“老爷子想见你跟你聊几句话,快跟我来!”小护士她的神情有些紧张。

我听到她的消息也没有耽搁,只是跟着她走了出去。

我们一路乘坐电梯来到一楼,小护士告诉我,大爷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是情况还是不太稳定。他今天才恢复了一些精神,能够正常对话了。他刚苏醒就指明要见你,所她才火急火燎的来找我。

老实说我的心里也很忐忑,我并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和大爷的最后几面。我和他不过也是萍水相逢,加上我不久后也马上要出院了。也许这是我同大爷的最后几个照面也说不定。想想心里还是不由的有些感伤。

我跟着小护士来到ICU她嘱咐我说话小心点不要和老爷子乱来了。我点头答应了她,她告诉我她还要负责她那一层病患,需要回去继续工作就离开了。

当我走进大爷的床位时,他那双浑浊的双眼一下子就锁定了我,他已经等候多时了吧。我与他非亲非故,比起爷孙我俩倒不如说是忘年交的朋友。他的床前仍是无人陪护的,我大抵也是了解点他的情况。

看到我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浅浅的笑了。在他那满是褶皱的脸上,我感受到那种生命即将流逝殆尽的感觉。但是他的脸上倒是显得很是坦然。我坐在他的床前,帮他削起了苹果。并自顾自的说起来了话来。老人并没有办法吃水果,这水果是他子女为了面子带的,所以我也就替他代劳了。

我削完苹果,自顾自吃了起来。一面同他自言自语的聊起有的没的。

“大爷,你现在住的好啊。每天有人看护,还能睡大床。”我调侃起他来。

“呵呵,你个小混蛋。”老人的声音很微弱。他的身上已经插满了管子,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凄惨。

“只是少了你感觉夜里都没人跟我谈心风声了,多少有点无聊呢。”我帮他整理了一下不太整齐的衣领和床单。

“你有没有……”老人标出一个“耶”的手势。

“想抽烟啊?不行不行,你都这样了,还是省省心吧。”我摇摇头。

“你这个小子也快出院了吧……”老人叹了口气,用那沉闷的语气突然说道。我一下子沉默了,我和他都知道。离开以后就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

“你觉得那碗面味道怎么样?”老人突然开口问。

“呵呵,真的——很难吃啊。”我开口的那一刻,听到我的回答。我和他都不由的笑了。那种很开怀的笑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应该同她俩道歉呢。”他眼里满是悔意,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安慰他。但是他自己也知晓的同我提起过的。错了就是错了,要为自己的过错买单的。

“会有机会的。”我安慰起他,但是我心里也知道。他大概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要活在当下啊!这段时间谢谢你啊,小子。”老人说罢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我能感觉到他已经很累了。

我吃完了最后一口苹果。准备将苹果芯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就当我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同上次遇见的老板娘擦肩而过,她并没有注意到我。但我却能发觉她满脸的憔悴。像是操劳了很多日夜了,她走到大爷的床前。

大爷再一次睁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竭尽全力的想要起身,一边伸手想要摘掉供养的面罩。

老板娘什么都没说,只是止住了他的手。

“妮儿。”大爷看着她半天没有回应,最后只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老板娘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我想不应该参和他俩父女之间的对话索性也就离开了。

“我对不起你呀,你妈走的时候我不在。现在还要你来送我。”大爷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有些苦涩。

“是啊,这么多年了。”老板娘没有坐下仍是站着看着已经垂垂危欸的父亲。

“我是来同你道别的。”老板娘她下意识的咬了下嘴唇,我在门口稍稍有些出神,但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在急诊部门口,我默默点燃了一根香烟。这一切就像一场很漫长的梦,分别只是很短暂的一个刹那。人走茶凉才是人生的常态,我并不意外,只是对一次又一次的别离感到麻木了。

又过去了几天,我的身体已经无限趋于恢复。经过医生诊断过不了几日我就可以出院了。马上就要道别了,昨天,大爷的家属已经来他的床位收拾起了东西。

对于他的结局我不太想面对。除了替他默哀之外我别无他发,少了他我感觉爷变得格外的漫长。满是消毒水的房间里少了那么点云雾缭绕的感觉,也少了小护士的唠叨。好像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夜里,我接到了一条短信。

“来见我吧,带我出去走走,我想要拍下那张照片了。”

我知道是少女发来的短信,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不辞而别装作没看到,但是看到那星星的吊坠还是决定赴约。

但没想到再见到少女时她会是如此窘态,一名青年推着她走到我们的面前。如今她已经没有再支撑起自己行动的体力,坐在轮椅上的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原本的活力。没想到几日不见差异如此之大。

我还是穿着上次的便服,少女可见一斑她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白色的连衣裙可以看见她纤细的四肢。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她为了这次的见面尽力表现出同以往一样精神的面貌。

他身后的青年见到我那一刻脸一下黑了下来。对我的表情里透露出深刻的鄙夷与不屑。我并不知道我有哪里得罪过对方,但是再一次对视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的面容。他是上次来调查的那两个警察的其中之一呢。

那他俩大概也是亲属关系吧。看到警官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没了底气。我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我不为所动的时候,他向前走了一步到我的面前一把扯住我的衣领。

“小子,原来是你,我警告你,小子!”

“哥!你答应我的!”少女拉扯着青年的衣角。

“但是……”

警官很是无奈的回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少女,实在没法动怒。

在几秒的沉寂后他只得放开男主的衣领,紧接着就是一声冷哼。这是他的妥协也是对我最后的警告。我没有勇气与他对视,在他的眼前我简直就像变作了一粒尘埃一般渺小。没有一丝丝的尊严可言。

“跟我走吧。”警官很阴沉的说,他的心里大概已经充满了怒火。但是事先已经答应了妹妹所以没有没得办法只能遵守约定。

少女的眼里满是不解与歉意就这么凝望着我,我也只好听从他跟在他的身后。在他的帮助下我同少女办理了外出许可。

期间我们一言不发,出于过去的经历我很是畏惧他。

我跟着青年出了医院,坐上了他的车,在一路上我简直可以说是坐立难安。

就在等红灯的时候警官的电话铃响起,从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他好像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他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少女又瞪了我一眼。

在通过红绿灯后在靠边停车将我俩放下了车。

“我有急事需要回一趟单位。只能送你到这了,对不起小妹。”他蹲在少女面前同她道歉。

少女对于他的变卦没有气馁而是摇摇头,笑着告诉他没事的。

在临走前他还是带着略感威胁的语气告诉我注意安全,早去早回。我只是木纳的点了点头。

在他的车逐渐远离视野后我才终于喘了口气,不开玩笑被他注视的时候我简直不敢大口地喘气。

“吓到你了?”少女打趣道,看到我的窘态她坏笑道。

“嗯,真的有点可怕。”我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你已经都知道了吧,我是什么身份。”我缓缓开口说道。

少女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这就行了。更重要的是我们是朋友对吧!我没有理由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你。”少女的话很认真,但我一时语塞。因为我打字心里感觉我们大概没有机会再这样相处了,等我出院后我就会沉寂在人海之中,不再有任何的交集。这一切不过也只是南柯一梦罢了。

见我沉默,少女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要去哪?”我问道,比起烦恼我想我应该先知道此行的目的地。

“学校,我想去学校看看。”少女深吸一口气,才将目的地告诉我。好像对这个决定绝决了好久。

我没有感到意外,像她这样体弱多病的少女。想必也是早早休学,虽然口头上抗拒上学,但心理还是很向往校园生活的。

我答应了她,也许是缘分。她就读的学校正是我曾经就读过的学校,这所学校正是我们当地有名的私立中学。这所学校离我们现在的所在地并不远。

我索性推着她来到学校的门口,但在校门口时我俩又被拦了下来。在一番的交涉后,保安始终不愿意放我们进去,今天明明是周末,但是规矩太死了。实在也是令人有点难办。就在我俩被拒之门外正准备悻悻离去的时候。

一名中年女性注意到了我俩。

“老师!老师!”少女很灵动的朝她挥了挥手。

那名教师本就打算出去,在她的交涉下,我俩这才顺利进了学校。

这个日期大概初中部已经放暑假了吧。我和她在校内闲逛着,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我忍不住握紧了轮椅的把手。

“感觉上次上学还是昨天一样。”少女如是说。

“现在有些怀恋了?要不要我推你去找个教室旁听?”我笑了笑,询问其她的意见。

少女摇了摇头

“这还是算了吧,我这几天睡眠很好,还是别给我催眠了。”她的说辞让我俩都下意识的笑了起来。

中心教学楼有一台电梯,我俩索性上了电梯,倒是少了上楼梯的过程,各个教学楼都有天桥连接。

“你其实都知道的吧。”我突然开口说道,眼神里有些失落。

“嗯,那又怎么样?就算你有前科又怎么样?要在我面前自卑一下了吗?”少女很是无所谓的感觉。

“你完全不是坏人,相反是个蠢到没边的烂好人呢。我很喜欢你哦。”少女又接着说,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

“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她是认同我的,少女的坦白让我感觉很是唏嘘,出乎我的预料。她的轻语就像一记重拳,一下子打破了我内心深处的屏障。但我却没有办法回应她些什么,我知道即使被她接受也只是无济于事,当我离开之后,一切又将回到起点。依然是要受尽冷眼。但我还是贪恋的想要多同她相处,哪怕只有一刻,希望她能够治愈我心中的那道伤痕。

看到我眼角红润了的眼眶,少女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的陪着我。

我们路过了声乐教室,嘻嘻哈哈的唱跳了一番。在实验室,装模做样的扮演起师生做起实验,在美术教室,天马行空的涂鸦了几笔。随着快门的响起,欢快的记忆都被映在了相片之上,全都变成了我们来过的证明。

俯瞰田径场内,正在训练的学生们,以及隐隐约约的讲课声。我们都试图以自己的方式回忆起校园的生活,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也正在经历着我们已经结束的生活。

我推着少女乘坐着电梯回到了一楼,我本打算回去,但是在路过足球场时,一颗飞出界外的足球正好稳稳当当的落到了我的脚边。

注意到的学生冲我大声喊着让我将球踢回去。我看着飞来的足球很是犹豫,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衣衫不整的姊姊与正在行凶的老师与手上沾染上鲜血我的。下一刻男人倒在地上抽搐着逐渐没有了动静,姊姊也颤抖着失声痛哭。我被推上风口浪尖,在宣判有罪的那刻,在一切剧变的那一刻。我害怕极了。审判长的锤声,牢房的集合号,父亲带来的死讯,自由的曙光。好像这一切都在重演,我的双手握紧了轮椅上的把手,额头上的冷汗直流。下意识地喘息着。

“踢啊!你在犹豫什么!”少女的话一下子将我拉出了漩涡之中。

我看了眼她又看了眼脚边的球,与那些少年期待回应的目光。我终于鼓足了勇气踢出了那一脚。球的飞行轨迹是一道强而有力的弧线,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正正好飞进了球门。

足球场上的所有人传来了夸赞的声音。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挺好的吗?”轮椅上的少女很是欣慰的笑了。

我并没有注意到我已经大汗淋漓,只是很自然的笑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就已经解脱了。眼角的泪水不自觉地滑落,少女默默的掏出了纸巾,我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推着她缓缓地离开。

我舒缓了一下心情,我推着她离开了校园。我感觉现在就好像脱离了过去,与旧日的幻影都生生的剥离开来。那种畅快感像是一场梦的忽然苏醒,原本执着的过去都轰然倒塌。好像原本犯下的过错都得到了宽恕,即使是虚假的救赎现在的我也是亦无妨的想要去紧握。

我已经有些忘记了,那天还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在最后坐上计程车的时候,窗外的天空好像都在燃烧,将一切的不堪都抛掷脑后,我同少女的奇遇也就要落下一个句号。

“你应该快出院了吧,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少女的水汪汪的眼神里在这一刻充满了不舍。

我点了点头。

“一定会的,要等我啊。”我给了她一个非常肯定的答复。

“我等你,别失约哦。”她的笑容很是爽朗,但是我却能发现她的面容比起第一次邂逅时要憔悴的不少。

“那照片?”

“已经够了。”

我们还是没能拍下那张照片,但我俩心照不宣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我想我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了。

“回去吧,我有点累了。”少女的眼神显得有些疲惫了。我们乘坐计程车回到了医院,警官早早的在住院部楼下等候着我们。我将少女送至他的面前,与她道别。警官的眼里满是担忧,他瞄了我一眼就这么离开了。我没有多看,也不敢多看。只记得在道别的时候她很温柔的笑了。随后两人便上了电梯,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我挥了挥手同她告别。但是却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谢谢。

我在这时才略略的感受到一股悔意,心中不好的念想油然而生。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还能再见到她,面对这个对我展示出那份温柔善意的姑娘也许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好像一下子就又失去了。但我不敢拒绝,这段时间的时间的记忆像是具象化了,藏在我的记忆里让我无法就这么割舍而去。

几日后,我便办理了出院手续,出院的那天我同父亲一前一后的走着。我并不知道这次诀别,我是否还会再遇到那位给予我无限月光的少女。但我想大概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这位我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少女,像是我灵魂上的一块标识一般,永远屹立在了我的故事中。

我回到了家里同父亲久违的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

父亲准备了三份餐具,多出的一份摆在了姊姊的位置上,我看着她的位置上稍稍有些出神。察觉到我的异常的父亲小心的盯着我欲言又止。

“小义,快吃呀,还要做功课呢。”

她曾经说过的话,又一次在我的颅内回响。再看向她的位置上空无一人,我这才终于下定决心与过去决着。

“2015年9月XX市少年弑师案?少年A失手杀死**教师。无罪还是有罪?目前嫌疑人已缉捕归案。”

“2016年1月少年弑师案,少年嫌疑人被判有罪,防卫过当。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两年执行。”

“2016年4月少年弑师案受害者女学生于家中自杀身亡。”

我深吸了一口气,将饭菜夹到了姐姐的碗里。随即自顾自大口地吃了起来。

父亲这才松了口气。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我把筷子放下,同父亲说。

“我们把姐姐的房间收拾一下吧,我想要间书房。”我的眼神很是坚定。

父亲愣愣的看着我,点了点头。

“终于也到这一天了吗。”父亲说着用手肘擦了擦眼角,隐隐可以看见他略显红润的双眼。

如此平静的生活了几周,第二个月我按照遗嘱回到医院进行复查。我回复的很好,如果没意外的大概再过个把月就可以取出留在身体里的钢钉了。

当我走到病院大门的那一刻,我忍不住驻足想再去见她一面。但我如今的身份已经没法再去打扰对方了。刚刚出院的时候,我与她还能凭借短信的方式聊上两句但随着日子越来越往后,我们逐渐不再联系。缘分这种事情是求不来的。

“嘀嘀嘀——”手机的铃声响起。

“马上来一趟派出所指认一下嫌疑人。”

老警官的声音我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我满口答应,跨出医院门口就打了辆计程车去往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老警官跟我打了个招呼就带我去到了审讯室,青年警官看着我压低了自己帽檐刻意的有些在回避我。审讯室里是几个混混模样的青年嫌疑人,他们站成一排。等着我的指认,我感觉他们的面向都很熟悉。

直到我遇到了他——我读书时同一球队的同学。他恶狠狠的盯着我,他的眼神与那晚的主使者如出一辙。我略带犹豫但还是指认了他。

“你他妈别诽谤我啊!混账!”他抓着我的衣领骂道,但马上就被警员拉开。

剩下的人也被警员遣散开来。

“你这个畜生,我的小叔就是被你搞死的。你现在还想搞我了是吧!”他叫骂着,满眼布满血色。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怒不可遏,与那来自心底的仇恨感。

我只是盯着他,缓缓开口。

“我只是在做对的事情,仅此而已。”我看着他好一阵沉默,直到他被警员们带走。

我终于长疏了一口气。

就当我准备告辞时,青年警官突然拉住我。

“跟我来,我的妹妹有东西要我转交给你。”警官领着我来到了他的车上。他递给我一个纸盒子。我打开了它,盒子除了几张相片以外什么都没有。在那张病院门口的纪念照背面,可以看见她用娟秀的自己写下了那三个字“记住我”。

但这确确实实是我同她在这短暂病院生活中零星碎片的回忆。我仍不住的笑了,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安好。

“令妹现在还好吗?”我仍不住开口问道。

警官没有搭理我。我很识趣的没有再多话。就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又叫住了我。并且示意我上车。

我有些迷茫但还是照做了,在车上我俩一直沉默不语。我坐在他的斜后方,没有说话。在沉默终于到达冰点后,他才突然开口。

“我已经看过有关你旧案的卷宗了。一开始是我武断了,对不起。”警官向我道歉。

“不,没关系的。”我并不意外,而且我已经不在乎了。

车没有停下而是依旧快速的在街道上行驶着。

“令妹现在情况怎么样?她还好吗?”我还是忍不住的向他问及起少女。

警官没有回答,只是可以感觉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由的绷紧。

“我跟她并不是那种关系,是我冒昧了。”我只能这般怯怯的回答,我知道我这么问有些越界了。但命运让我又同她藕断丝连,少女就如同天降之物一般,突然出现在我空洞的世界中,在这短暂的时光里给了我那一份难以忘怀的羁绊。我实在难以割舍这份感情。这究竟是爱恋?感激?还是渴望?我已经无法分辨了。

“她的情况很糟,她不想在认识的人面前难堪。所以,我想还是不要打扰她吧。”警官叹了口气,同我如此说道。

我虽然早知道答案,但还是心有不甘,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们到了,下车吧。”警官说着他载着我已经来到了病院门口。

我很是诧异的看着他

“您的意思是?”我发问的时候他已经解开了安全带准备下车。我也跟着拉开了车门。

“但她其实也在等你吧。她总是这样,任性又不让人省心,明明孱弱的像是摇摇欲坠的落花,但却让周围的人始终挂念——所以,快去还愿吧。”说着警官领着我来到了住院部。

我临时跑开,赶去花店买了一束木棉花。我想起少女的点滴或是心有灵犀,我知道恐怕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ICU的某个床位上,少女在某处床位上竭尽全力的呼吸着。如今的她简直与初见时判若两人。我将花束放在床头,默默看着她。

我记忆中的那名灵动的少女已经被病魔拖入名为死的深渊了吗。给予我救赎的少女仍在人世中下坠徘徊着。

“她,怎么样了?”我问了问警官。

“先天性重度心衰,一直没有适配的心型。移植人工心脏的风险太高了,所以一拖再拖。前两天她突然病情恶化,已经做好手术的打算了。”警官阴沉着脸说。

“老实说,她实在太虚弱了,我其实……”警官的话截然而止,但我已经心知肚明。这恐怕是九死一生。

就在我们互相彼此沉默时,少女缓缓睁开眼睛。她看向身边的两人,颤颤的笑了,她拖着虚弱的身体,想要爬起来。但却被重新安抚着躺了下去。

“你果然来了。”她勉强的挤出笑容同我说。

“嗯呢。”我的眼角已经在不自觉间开始打架了。

“花,很漂亮呀。你还记得呀,谢谢。”她很开心的笑了。

“言出必行嘛。”我很勉强的回答,不想太过难堪。

“星星,把我们的“星星”拍成相片吧。下次再来的时候交给我好吗?”少女用那微弱的声音向我请求。

“嗯呢,一定。”我答应了她。

“最后,最后再答应我一件事。”

“忘了我吧。”她没有一丝悲伤,好像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结局一般决绝。我永远没法忘记她的表情,与过去的点滴。她的影子就像烙印在了我的心底一般,我永远无法忘怀。她伸出手,想要握紧。

我伸手抓住她的手,泪珠打落在她的袖口。

从医院出来后我好像整个人都要融化在了那黄昏中一般。

自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但是那都市中孤独升起的明月又好像一直在提醒我别在意过去。但每每看向那皎洁的孤月,总是能够回忆起她那无暇的脸。

我自认为这是对我少年时期犯下过错的一场试炼。我始终不理解命运为何要在这时对我眷顾。为我缔结出难以割舍的羁绊。直到我再一次遇到了那一双空灵的双眼。

“老板,这水果怎么卖?”一名少年拿起店门口的水果向我询问道,他的模样与当年的盲童如出一辙。而那双令无数次出现在我回忆中的双眸注视我时又是如此的陌生。店门口的星星风铃摆动着,只剩下空灵的回响。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