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周,江口小镇。
暖阳正好,一只小船慢慢从漫漫荷花丛中渡了出来,前头划船的不是披蓑戴笠的渔夫,却是个穿戴朴素而整洁的小姑娘。
她头上并无甚发饰,只是简简单单用簪子挽了个发髻,脸蛋因为卖力的推动木桨而红扑扑的,瞧起来很是精神,吸引了岸边不少游人驻足打量。
此时正是行人多的时刻,岸边很快围了一圈,不乏有喜好风雅的读书人随着姑娘在荷中划船的动作摇头晃脑,作对赋诗。
此情此景,的确宛如画卷。
那船上的小姑娘似乎并没有被他人的目光所影响,明亮的眼睛仍旧注视着前方的清澈湖水,慢慢地从街道前的水面离开,渐行渐远了。
直到确认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行人的视线里,那划船姑娘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对着她身后那个不曾有人注意的船舱说道:
“姑娘,好多人看咱们!”
“是呢是呢,我们阿然最漂亮了,什么时候来个如意好郎君把她娶走带回家呀?”
内里传来的声音清脆动听,但偏生透着一股慵懒之意,让人联想到声音的主人是怎样倦倦地躺在榻上歇息的。
“姑娘,你就别打趣阿然了,阿然还要陪着你呢!”外头的姑娘很快羞红了脸,反问道:“姑娘也十七岁啦,也该成亲了。”
“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些年过得还不好嘛,急着成亲做什么。”
说着,帷幕被一直白皙素净的小手掀开,一名身穿藕荷色衣裙的秀美女孩慢慢悠悠走了出来。
她长得并非倾城绝色,可是清澈的眼神却很吸引人,周身的气质淡然,显露出一种别样的静美,仿若身后绽开的荷花。
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她拍拍阿然的纤细肩膀,浅浅一笑。
“人啊过得自己顺心如意就好,何必那么在意世人的眼光?”
阿然眨了眨眼睛,看向自家以娇小身躯说出人生大道理的小姐,顿生无奈。
“姑娘,你又在说奇怪的话了,虽然从府里出来这些年确实很自由,但是以后总要成家的呀!”
阿然承认,她家小姐不仅花容月貌,还天资聪颖,靠着给各大书局绘制连环画就足够给她们两个人营生。
更何况,她笔下的那些故事都趣味盎然,一度在江南一带都有着不小的热度。
单说那个萧火火的内力化马,就已经是许多画本爱好者时常提起的玩笑。
阿然没见过江湖上的人展现内力,所以她很敬佩小姐可以画出这些寻常人见不到的新奇顽意儿。
只可惜,这样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她却不想成亲。
此刻,她又再次说出了那句阿然耳朵都快听出茧子的话。
“智者不入爱河,建设美丽祖国。我白沐荷,是绝对不会嫁人的!”
阿然闻言无语,似是累了,把手中木浆一丢,身子便软趴趴地躺倒在小舟铺好的褥子上。
和白沐荷一起相处了这么久,对方身上懒懒散散的习惯倒是学了不少。
有的时候,阿然是真的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怎样做到时时刻刻都如此放松的。
连五年前离开京城的那天,她都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好像只是离家出去散个步似的。
而离家在外的这些年,她更是全然忘了什么世俗礼数,一把手头的画作搞定,接下来的一整个月都是四处游玩。
五年时间,她们几乎已经顺着扬子江把沿岸的城镇都逛了一个遍。
如今是又回到江口镇了。
这也是因为白沐荷说这里的荷花好看,可是真正泛舟的时候,她哪有看什么荷花,又是自顾自到里头歇息去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阿然随口问道:
“姑娘,那京城那边,我们还会回去吗?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家呀。”
正在眺望远方水天相接地方的白沐荷愣了一下,少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这个问题,阿然倒也不是第一次问了。
而她,每次都会思考良久。
家?她真正的家可从来不是京城的那个白府。
白沐荷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她的意识来自蓝星,那个互联网蓬勃发展的地方。
从前的她叫白沐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高中生,比较大的特点大概是清新寡欲,从出生起没有接触过任何情情爱爱。
曾经有女生对她表示过好感,也被当时的她平淡拒绝,还没开始的感情当场结束。
至于问她为什么,她也说不清。
也许是受某本名著影响较大吧,“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研?”
她可不想坠入爱情的泥泞之中。
所以,当某天被路过的卡车袭击,睁开眼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饱受打压的庶女时,白沐荷心中做的第一个打算就是逃。
离开白府,靠自己过活。
封建礼制下的女性很多都是没有自己选择婚姻的权利的,有时候,可能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就被嫁作妻子。
而这之后,就只剩下治理内宅、相夫教子的命运。
白沐荷厌恶这样的社会,可这里终究不是蓝星,而事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她无法改变女性地位低下的现状。
所以,她耗费了两年时间做万全准备,终于在五年前的除夕夜上,借着一场火,从白府假死逃出。
也幸好她还在蓝星的时候就经常靠绘画赚零用钱,来到南周后也算是有了立身之本。
至于回去,她任何时候都没有考虑过。
“阿然,你好像忘记了我们以前在那里受过的屈辱,那值得你眷恋吗?”
白沐荷淡淡地反问。
“我……我没有忘记,我只是关心姑娘,听说老爷那天得知消息后险些冲进火海里救人呢……”
白沐荷皱眉:“这你都信?他要真的如此,我们当初也不必挤在一间小院子里,连过冬的炭火都要自己去外头买!”
阿然明白自家小姐已然有些不悦,顿时抿住嘴巴,从褥子上坐起身子。
白沐荷见她胆小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
“好啦,我哪儿开罪你了?这样子不理人。”
“姑娘刚才凶我!”
阿然任性地朝白沐荷靠过来,扑在她身上。
“你这家伙啊,我得打算给你找个好夫婿了,成天没个正经样。”
白沐荷半开玩笑地说着,把阿然从身上推开。
后者则是不服:“明明姑娘比我懒多啦!要找也是姑娘先找。”
白沐荷只是摇头浅笑。
怎么可能。
她就算是当女酮,也绝对不会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