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然是听教棋艺的先生说的。”
白沐荷随意地答道。
阿然暗自腹诽,她家小姐那么懒,还棋艺呢,生怕连七八岁的小孩童都下不赢。
而且,白府的主母可不是个良善的,才不会好心地给白沐荷这个庶女请什么先生学什么技艺。
她也想不通,小姐是怎么在突然之间就学会了绘画的,那技艺似是很娴熟了,没有时间的积累可练不出来。
“原是如此。”
陈景时和白沐荷一样没有继续顺着先前的话聊下去,而是看向阿然。
“这茶虽不名贵,但甚合我口味,不知小公子从何处得来?”
白沐荷朝阿然眨了眨眼。
后者自然会意,去帐里拿了一袋包装简陋的茶叶出来。
白沐荷慢慢地和陈景时解释:“这茶叶确实说不上好质量,乃是我一友人闲居野外时所采摘,味道淡些,于养生一道却多有脾益,大人喜欢,就送给大人了。”
此话系无中生“友”。
这也是她五年里四处游玩,百无聊赖时种的,因为没有如何打理,最后收成时品质下乘。
不过,她相比于市面上那些贵物,还是更喜欢这样口味清淡的。
至于养生之说,纯属她胡诌。
见陈景时也感兴趣,白沐荷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涌上一点欣慰,果然是她带过的孩子。
“言之有理。”
陈景时轻易接受了白沐荷为茶叶捏造的说辞。
他接过阿然再次沏满的茶水,附唇轻抿一口,这回淡淡茶香化在嘴里,出奇地比上次更引人心静了。
好像不管自己心中有怎样的悸动,喝上一口茶,都可以平复下来。
他险些疑心这茶水里是不是掺了什么静心凝神的药物。
茶水入喉,不觉间陈景时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小公子将此物赠与我,再加上摆渡的事,可是帮了我不少忙。”
白沐荷闻言抬头睨了他一眼,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不知可否交个朋友,我也好来回报小公子。”
“当然可以啦,这位大人也真是太客气了,朋友之间还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呢?”
阿然看到了这个两人正式“结识”的关键节点,一时没忍住,几句没头脑的话便脱口而出。
好在白沐荷与陈景时两人谁也没在意,倒是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微笑来。
“她一直是这样的,大人习惯就好。”
白沐荷笑吟吟地为阿然打圆场:“当然了,她的看法也是我的看法。”
阿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的插话有点唐突,也跟着讪笑一声,看到白沐荷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表情时又愣住了。
她现在越看他们越般配呢。
就是姑娘非要装成一个小郎君,太没情致了,巡检司大人要是知道了不知要做何感想。
“阿然姑娘天真可爱,由此可见小公子也是个极端正的人。”
陈景时说着说着稍微俯下身躯,精致的面容笑起来更显俊朗:“在下陈景时,春和景明的景,敢问小公子名讳?”
阿然刚要说话,似是想起了什么,两颊鼓起,面色古怪,却是难得没有插话。
白沐荷轻笑着,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悄悄地抚上阿然的掌心,似作安慰。
“白和,春和景明的和。”
阿然一翻白眼,小姐果然是打算装男子,一条路走到黑了。
到底是白沐荷发育比同龄女子都要迟缓,到现在十七了身量都还没完全长开,阿然在她这个年纪,早已经是身材有致的大姑娘了。
她家小姐在这件事上持续发挥着她懒懒散散万事不关心的特质,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量如何。
好像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不打算嫁人成家似的。
阿然觉得她有必要来给小姐一场大的思想扭转改造,不能再任由她这样自在下去活成个谪仙女了。
“原来是白小公子,真是有趣。”
话音刚落,阿然的木桨拍打出一片水浪。
陈景时猛然发觉自己的话比起平日里多了不少,而且语气也在无意识间变得他从不会有的轻柔。
以前的他绝不会这么随便地结交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在双方都相知甚浅的情况下。
他不由得重新审视了会儿自己的心路历程,又开始觉得可能是手中的茶水的问题。
变成这样子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不对,现在的问题是,他为什么会不自觉地变得这么温柔呢?
他皱着眉头看向正附耳与阿然说些什么的清秀小郎君,偏头过去后红润的耳垂清晰可见地落到他的视线里。
这个“白和”小公子不论是从面部还是从周身的气质来说,都比较清静,可此时此刻他的耳朵却染着绯色,与先前的整体印象形成显明的反差。
犹如少女羞涩脸颊一般的红。
陈景时只觉心头一紧,竟是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好似要蹦出胸膛。
再也顾不上别的什么,他连忙抓起手中的瓷杯,将杯中茶水尽数灌入咽喉中,恨不得淋到胸口的那团火上才好。
效果意外地好,他感受着口腔里残留的淡淡香味,心静如水起来。
看来,这袋茶叶他还真的是很需要。
另外,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和眼前这位小公子又更多的交情了。
陈景时除了幼时与“荷”姑娘的往来,对她存了无限向往之外,从没有对其他女孩产生过哪怕一点儿感觉。
家中有长辈曾怀疑是他背地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偏好,但最后证实并没有。
他只是纯粹有了自己追求的目标,少年时萌动的欲望便被他压制在心底。
这块砖眼下却因为一名男子而被撬动。
陈景时有些后悔,一时由着自己的想法和对方交了朋友,没有好好正视自己的情感。
他不允许自己对“荷”姑娘的情意会受到外人的冲击。
“你还记得那只会传信的鸽子么?你那时候还总是喂它吃的呢。”
这边的两人却是丝毫没有留意到陈景时丰富曲折的内心戏,白沐荷简单地向阿然说明了陈景时的身份。
这个有些天然呆的少女这才知道,这个白衣少年居然就是当年同自家小姐常有书信往来的那个公子。
用白沐荷的话说,他们就是“笔友”的关系。
“姑娘,那为什么你不愿与他相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