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单纯就是不想呗。”
白沐荷敷衍地回答,眼角的余光瞥见白衣少年拼命喝茶的动作。
原来她随手种的茶叶有这么好喝吗?
她心生疑惑,还是没有纠结那么多,只是摇头笑笑,催促阿然快些划船。
事实上,阿然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身形有致但却并不属于力气充沛的一类。
让她来挥桨对于载着数人的小舟靠岸效用不大,只起到个瞄定方向的作用,真正出力的是默默无闻的水流。
阿然自己却乐在其中,好像这样可以抵抗自家小姐懒散习性的侵蚀。
陈景时喝完茶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同他刚上小舟时那样清冷,一句话都不肯与白沐荷多说了。
后者虽不明其中缘由,也只得归结于她的茶叶对陈景时表现出的特别吸引力上。
陈景时不说话,她倒也乐得轻松。
只是,心底里总有些什么东西郁结着似的,不太舒服。
白沐荷秀眉微蹙,最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来。
而阿然呢,则是一边把玩着木桨,一边偷偷嗔怪某巡检司大人的不识趣,不会和小姐说笑。
期间被扔在地面上的黑衣男子醒过来几次,又很快昏去。
小舟安静了许久,阳光再次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了,身边的荷花丛转眼已消失在视线边界。
而岸边的景色也徐徐清晰。
他们的小舟靠近了一座小石桥,看旁边石碑上的大刻字,这座桥叫作渡尘桥。
听起来颇为清新脱俗的名字,其对应的小桥却歪歪斜斜地卧在水面上,不老实的样子让人好奇修建它时经历了些什么。
“陈大人,到岸了!”
阿然朝陈景时喊道。
泪落湖占地八百里,在南周五大名湖中位列榜首,她和白沐荷曾经游览过数次也没有看遍这里的景色。
像面前长相奇怪的石桥,就是第一次来,很是新奇。
“嗯,多谢白小公子,还有这位阿然姑娘。”
陈景时睁开眼,却转过身去,口中说着谢辞,视线却落在黑衣人的位置。
阿然见他莫名其妙又变得疏离,心中也不快,于是找白沐荷聊天。
“姑……公子,这桥好奇怪,生得如此扭曲,走过真能渡尘吗?”
好险,差点漏嘴。阿然后怕地拍了拍自己起伏不断的胸脯。
兴是她改口改得快,另外两人都神色如常,白沐荷也浅笑一声:“走得正有何用?有墙便会碰壁罢了。”
她的声音在刻意压制下并不好听,但话里的一些调侃是怎么也压不住的。
话刚说出口,白衣少年就下意识地看向小石桥的两端,发现恰如白沐荷所说,如果笔直地修建,会撞上民居。
而阿然显然也发现了:“原来是这样,公子真细致。”
但她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那建桥的人可真是笨,不知道换处地方吗?”
陈景时的注意点和阿然又不相同,他更在意白沐荷话语背后的一些意味。
阿然那个呆呆的小姑娘听不懂弦外之音,但是他这对朝堂还算熟悉的人却察觉到了白沐荷的反语讽刺之意。
“白小公子可是在何处碰了壁?”
他仿佛又找着了多年前和“荷”姑娘不多的几次见面里,和她说话的感觉。
这么小的年纪,为什么懂得那么多世事洞明呢?
白沐荷则是带着笑容摇头:“并未,陈大人想多了。”
她前世在蓝星平平淡淡地念着书,对于社会的险恶有认知但未正面遭遇过,来到南周后也只是受点同屋檐下人的欺辱,逃出后便再无忧虑。
所谓的贪官污吏、谄媚小人,同她的生活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大人怎么胡乱咒人?”
唯有蒙在鼓里的某个姑娘还在没好气地谴责陈景时。
“无事,陈大人只是关心朋友。”
白沐荷轻飘飘的一句解释让阿然消停了,但她眼底的探究之色更甚,就差没明着八卦眼前两人的关系。
知道了这位陈景时陈大人是自家小姐多年前熟识的“笔友”后,阿然尤其觉得有蹊跷。
看惯了白沐荷一直以来对谈情说爱的不管不顾,如果说现在有谁最有可能拿下她的芳心,阿然以为非这位陈大人莫属了。
可惜陈大人还不知道他这位刚交的朋友,白小公子,实则是个貌美的小姑娘。
“哦,那陈大人可要多关心关心。”
阿然趁着白沐荷垂眸看不见她动作的空隙,对着白衣少年看似鼓励地挤眉弄眼。
要多怪有多怪。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陈景时也慢慢适应了阿然姑娘时不时说出的无厘头话语,点了点头,没多在意。
小舟悠悠地从渡尘桥的桥洞底下穿过,短暂的黑暗掠过,白沐荷忽觉困意来袭。
昨晚灵感忽至,她作画作到后半夜,今日来游湖时就到船帐里头补觉去了,但陈景时的变故又让她没能好好休息。
再想到虽然用男子的身份与陈景时结交了,可是此地一别,他们应该是难有机会再相见,又顿感无趣。
白沐荷自己都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做这么一出戏,特意扮作男子和陈景时攀谈的意图是在哪了。
轻微地叹息一声,她觉得自己果真还是就和阿然过过日子就好,至于那个“笔友”,曾互通书信的人,自她死遁后,终究成了过客。
“陈大人,我实在困倦,就不再奉陪了。”
她慢慢站起身,走回了船帐内。
陈景时这时转过头,却只捕捉到了一抹隐约的纤细背影。
阿然的脸色依然红润:“陈大人,我来送你!我家公子昨夜睡眠不足,自当好好休息。”
“嗯。”
陈景时盯着船帐又看了一会儿,才向阿然颔首致意,随后便带着黑衣男人从小舟上一跃而起,在她羡慕的视线里落到岸边的石子路上。
这一走,他没再回头,扬长而去,动作迅疾,已经不是与白沐荷聊天时温和的样子。
阿然还感慨这他轻功的厉害,自己恨不得也要去学上一招。
小舟继续漂着,沿着河流进入了小城镇里。
看着差不多到了中午,阿然来到船帐前兴冲冲地问道:“姑娘?”
“何事?”
白沐荷的睡眠似乎很浅,轻轻地回了一句,声音有些糯,像尚未开放的荷花的花苞,没有完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