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学院的主干道。
伊莱拉步伐从容，每一步都像是经过精确的计算，不疾不徐。
而她身后，则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脚步，目光追随着那个穿着简单衣服，却比任何华服都更耀眼的身影，窃窃私语声汇成了一片嗡嗡的背景音。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个学生，在看到那个身影时，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等等……那个感觉……是伊莱？”
“不可能吧？伊莱不是永远都把自己裹在黑袍子里吗？”
“但那股气息……错不了，像被万年冰川冻过的灵魂，除了她还有谁？”
窃窃私语声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迅速荡漾开来。
越来越多的人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走在莉娜身边的身影。
然后，当他们看清那张脸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整个学院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如果说，伊莱的名字在学院里代表着什么？那代表着“最高分的天才”、“最难接近的冰山”、“行走的禁咒教科书”。
学生们敬畏她，是因为她那深不可测的魔法天赋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他们从未想过，要去探究那层层黑袍之下的样貌。
因为在他们想象中，那应该是一张同样苍白、同样缺乏表情的脸。
可现实，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是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
美得如此具有攻击性，如此惊心动魄，以至于让人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所以……我们平时说的那个‘冰块脸’……其实是……是这个意思？”一个女生喃喃自语，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莉娜跟在后面，起初还有些骄傲，但渐渐地，她感觉到了压力。
那些目光虽然大部分都聚焦在伊莱拉身上，但作为“伊莱拉身边的人”，她也承受了不小的关注。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除了对伊莱拉的敬畏，还有对她的好奇与探究。
她快走几步，再次追上伊莱拉，挽住她的手臂，小声抱怨道：“喂，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气场？我感觉自己像是被聚光灯烤着的虾米。”
伊莱拉侧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反问：“气场是什么？我可以像调节魔力一样，把它调小吗？”
莉娜被她这句一本正经的问话给噎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算了，当我没说。”
走出学院大门，繁华的街道扑面而来
。今天是假日，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交谈声、马车的轱辘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莉娜早已见怪不怪，她拉着伊莱拉，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街道两旁都是一些装修精致的店铺。
“就是这里了！”莉娜指了指一家名为“月光织坊”的服装店，“这家店的老板眼光最好，而且她最喜欢挑战那些看起来‘不可能’的客人，你绝对是她最完美的作品！”
店铺的门上挂着一串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位穿着优雅长裙、气质温婉的女士正站在店内整理着布料，听到风铃声，她抬起头，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欢迎光临，请问需要……”
她的话在看到伊莱拉的瞬间，凝固了。
那笑容僵在脸上，眼睛里的职业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和莉娜、街上路人如出一辙的、极致的震惊。
她是一位见惯了美人的服装设计师，曾为公爵夫人和名门闺秀设计过无数华美的衣裳。
但在她眼中，那些所谓的“美人”，此刻都像是拙劣的仿制品。
而眼前的伊莱拉，是美的“原典”。
“天……”她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了神迹，“这……这是……”
“老板娘！”莉娜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别发呆了！快把你这里最好看的衣服都拿出来！今天，我要给我的朋友，来一次彻底的改造！”
老板娘这才如梦初醒，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她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伊莱拉，“这里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莉娜一愣，刚要发作，却听老板娘继续说道。
“现有的所有设计，都配不上你。它们会玷污你的美。”
她绕着伊莱拉走了一圈，眼神专注而痴迷，像是在欣赏一尊绝世的雕塑。
“但是，”她突然停下脚步，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我可以为你，设计独一无二的衣服。用我最好的材料，用我毕生的心血！为你设计一件，只属于你的华丽！”
莉娜听得眼睛都直了，而伊莱拉，却只是静静地听着，清冷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就在莉娜以为伊莱拉会直接拒绝，然后这场闹剧就要收场时，伊莱拉却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没有时间等你‘毕生的心血’。”
老板娘的狂热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伊莱拉的目光，从那些挂在架子上的、色彩斑斓的成品上一一扫过。
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最角落的一件衣服上。
那是一件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连衣裙。
纯黑色，没有任何蕾丝、花边或是刺绣。
它的剪裁简单到了极致，却又精准到了极致。高腰线，流畅的A字裙摆，恰到好处的领口，每一处线条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词“完美”。
它就像一件未完成的艺术品，因为它在等待一个能赋予它灵魂的人。
“那件。”伊莱拉抬起手，遥遥一指。
老板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那件衣服是她两年前的作品，是她对自己剪裁技艺的极限挑战。
但太过简单，太过严苛，对穿着者的身材和气质要求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以至于挂在这里两年，从未有人能驾驭。
“小姐，您……您的眼光……”
“麻烦您，帮我取下来。”伊莱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赞叹，语气平淡，却用词礼貌。
“哦，好的，好的！”老板娘不敢再有丝毫怠慢，立刻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连衣裙取下，恭敬地递了过去。
伊莱拉接过衣服，指尖划过冰凉而柔滑的布料。
她转身，走向试衣间，留下一个让莉娜和老板娘都屏息凝神的背影。
几分钟后，试衣间的门帘被掀开。
伊莱拉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整个店铺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如果说刚才穿着莉娜衣服的她，是未经雕琢的绝世原石，那么此刻，她就是被打磨完毕，绽放出万丈光芒的钻石。
那件纯黑色的连衣裙，像是有生命一般，完美地贴合着她的身体。它勾勒出她惊人的腰线，拉长了她的腿部比例，将她那如同猎豹般优雅而充满力量感的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
黑色，衬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如同月光下的初雪。
简单的款式，反而将所有的视觉焦点，都引向了她那张令人窒息的脸。
她站在那里，没有做任何动作，却仿佛掌控了整个空间的光与影。
莉娜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板娘则捂住了嘴，眼中泛起了泪光。
那不是悲伤，而是一个创作者，看到自己毕生追求的“完美”在眼前实现时，那种无与伦比的感动与震撼。
伊莱拉走到镜子前，平静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沾沾自喜，只有一种确认事实的淡然。
然后，她转过身，对上老板娘那激动到颤抖的目光，微微颔首。
“这件很合身。”她给出了一个客观的评价，然后补充道，“请问，在哪里结账？”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但那份恰到好处的礼貌，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分量。
它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既维持了距离，又表达了尊重。
老板娘如梦初醒，连忙擦了擦眼角，快步走到柜台前，声音都有些颤抖：“不……不用了！小姐！这件衣服……请您收下！能为您穿上它，是它，也是我……我的荣幸！”
伊莱拉闻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
“谢谢您的好意。”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冷静，“但请告诉我价格。”
这番话，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强硬的拒绝都更加坚定。它不是客气，而是一种原则。
老板娘看着她，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美是神迹，但她的灵魂，却是由最冰冷的。
她不能被同情，也不能被赠予，只能被平等地对待。
“……好。”老板娘深吸一口气，报出了一个价格。
伊莱拉从随身的空间袋里取出相应的钱币，轻轻地放在了柜台上，动作优雅而从容。
“谢谢。”
然后，她转身，对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莉娜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
莉娜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跟上。
当两人走出“月光织坊”，风铃再次响起时，老板娘还站在原地，看着柜台上那冰凉的钱币，久久无法回神。
她知道，今天，她卖出的不是一件衣服。
她卖出的，是一个神话的入场券。
走出服装店，莉娜才终于从那种巨大的视觉冲击中缓过神来。她看着身边穿着黑色连衣裙的伊莱拉，感觉像是在做梦。
“我的天……”她喃喃自语，“伊莱拉，你简直……我词穷了！”
伊莱拉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平静地走在路上。
那件新衣服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新的铠甲，让她本就强大的气场，更添了几分疏离与神秘。
然而，就在这时，伊莱拉却停下了脚步。
她微微蹙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件完美的裙子，然后对莉娜说：“我需要换件衣服。”
“啊？”莉娜愣住了，“为什么？这件不好看吗？它简直为你量身定做！”
“太显眼了。”伊莱拉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理由。
她不介意成为焦点，但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纯粹的视觉焦点。这会干扰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莉娜一时语塞，她总不能说“你天生就显眼”吧。
看着伊莱拉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莉娜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这里还有件备用的！”莉娜献宝似的从袋子里拿出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款式很简单，带着一些小小的荷叶边装饰，布料是柔软的棉麻，看起来清新又日常。这是莉娜自己买来，打算下次穿的。
伊莱拉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先去换上！”莉娜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一旁的公共盥洗室。
几分钟后，伊莱拉再次走了出来。
那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虽然款式普通，但穿在她身上，却立刻被赋予了生命。
柔和的蓝色中和了她身上的冰冷，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一些，但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却依旧无法被完全掩盖。
她就像一朵开在雪山之巅的蓝色鸢尾，圣洁，美丽，却依旧遥不可及。
“这样……好多了。”伊莱拉看着自己，淡淡地说道。这件衣服让她感觉自己重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而不是像一个异类一样被孤立出来。
莉娜看着她，再次叹了口气。
“伊莱，你真是个怪物。”她由衷地说道，“穿黑色的你是神，穿蓝色的你还是神。只是从‘审判之神’变成了‘月光女神’而已。”
伊莱拉没有理会她的夸张评价，只是将那件黑色的连衣裙，用魔法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进了购物袋里。
“走吧。”她说。
这一次，当她们再次走在街上时，虽然依旧能吸引不少目光，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消失了。
人们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很美，美得像一幅画，可以欣赏，却不敢轻易亵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