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莉娜揉着眼睛坐起来。
她转头看向另一张床，伊莱拉已经穿戴整齐，正站在镜子前。
那身法袍依旧像一片黑，神秘庄重。
但今天，她没有戴上那顶兜帽。
乌黑的长发被些许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了那张惊心动魄的脸。
“喂，”莉娜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无力，“你今天……不戴帽子了？”
伊莱拉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帽子会挡住光，看书不方便。”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但莉娜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伊莱拉独自一人走在去往图书馆的石板路上时，依旧有人关注着。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伊莱拉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图书馆里一如既往的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和木质书架的沉静气息。
伊莱拉轻车熟路地走到之前那个角落，阳光正好从高大的彩色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她脚边投下斑斓的光影。
她抽出一本厚重的古代魔法史，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翻阅起来。
阳光为她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金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
她看得极其专注，偶尔会伸出白皙的手指，轻轻拂过书页上某个古老的符文，神情专注。
但很快，她便感觉到了些许异样。
空气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水面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她抬起头，只见她面前的空气突然像被热力扭曲一般，泛起涟漪。
下一秒，菲林凭空出现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一直就坐在那里。
“早上好，我的天才学生。”菲林开口，声音充满了笑意，“需要一杯凭空变出来的热茶吗？新的空间转移小把戏，顺便带点下午茶，效率很高。”
伊莱拉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惊讶，“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导师”
“不不不，”菲林摆了摆手，身体向后一靠，惬意地翘起二郎腿，“伊莎图斯院长那位老人家，可比我们有耐心多了。她只是让我来问问，你在阿卡迪亚还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了些，看着伊莱拉：“如果有的话，不用客气，可以直接揍一顿，我帮你保密。”
伊莱拉终于忍不住，被他这句一本正经的玩笑话逗得嘴角微微上扬。
“没人欺负我。”
“那就好。”菲林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坎诺顿那边，恐怕不会轻易放弃。还有，你今天没戴帽子，整个学院的人都快疯了。你这是故意的吧？”
“戴帽子会挡住我看书的光。”
菲林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
他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女孩，心里什么都清楚。
“行吧，我的任务完成了。”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记住，塔楼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如果觉得无聊了，或者有新的想法，随时来找我。”
说完，他的身影再次在空气中变得模糊，像水汽一样蒸发不见。
啧……
当伊莱拉合上书本时，图书馆内的光线已经从明亮的白转为温暖的橘黄。
她将书放回原位，转身离开，准备返回宿舍。
傍晚的阿卡迪亚学院宁静而美丽，夕阳的余晖为古老的石墙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
她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宿舍。
莉娜的草药学社今天有户外实践，要很晚才能回来。
整个房间安静得能听见尘埃落下的声音。
伊莱拉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窗边看书，也没有去冥想。
她只是站在房间中央，环顾着这个她生活了数月的空间。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起初，是菲林导师惊讶的眼神。当她只用几天就掌握了空间坐标定位时，菲林导师开玩笑说她是“空间法则的私生女”。
她学得太快了。
快到让伊莱拉自己都感到害怕。
一本书，别人需要一周，她只需要一个下午。
一个法术，别人需要一个月，她需要几次尝试。
知识像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她能轻易地理解、解析、重现。
她缓缓地在沙发上坐下，整个人都陷了进去，感到了名为“迷茫”的情绪。
“咔哒。”
宿舍的门被推开了。
莉娜背着满满一筐草药，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我回来啦！累死我了！今天在迷雾森林里采到了一株罕见的‘静心草’，虽然被树精追了……”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将药筐放下，一抬头，却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伊莱拉。
然后，她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伊莱拉身上看到“脆弱”这个词。
伊莱拉没有看她，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眼眸里，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空洞而遥远。
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疏离的悲伤，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空气里。
“伊莱？”莉娜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连呼吸都放轻了，“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我去帮你教训他！”
伊莱拉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莉娜。她没有说话，但莉娜从她的眼神里，读懂了那份深不见底的迷茫。
“不是的。”伊莱拉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些许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我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莉娜愣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嗯。”伊莱拉点了点头，“看书，我已经看完了所有感兴趣的。”
莉娜看着她，看着这个迷茫的美人。
她不是跑得太慢，而是跑得太快，快到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也快到……看不到前方的路了。
莉娜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伊莱拉的手。
伊莱拉的手很凉，没有些许温度。
“那就什么都别做了。”莉娜看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伊莱，你听我说。你不是一台为了学习而运转的机器，你是一个人。人会累，会迷茫，会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这太正常了！”
她将伊莱拉冰冷的手，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包裹住，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所以，从现在开始，到你明天早上醒来之前，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莉娜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你的任务，就是陪着我。”
她从药筐里拿出那株还带着泥土气息的静心草，凑到伊莱拉面前。
“你的任务，是和我一起，把这一筐草药全部处理完。”
伊莱拉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因为急切而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脸上沾着的泥土，感受着从她手心传来的、温暖而真实的触感。
那股将她淹没的迷茫感，仿佛被这股温暖戳开了一个小孔。
她缓缓地、缓缓地，将目光从莉娜的脸上，移到了那株平平无奇的静心草上。
淡淡的、清新的草木香气，钻入鼻腔。
很真实。
“它……”伊莱拉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的根茎，有轻微的麻痹效果，可以用来制作外用的镇痛剂。”
“真的吗？！太棒了！我就说嘛！我就觉得它不简单！”
她立刻兴奋地拉着伊莱拉，开始滔滔不绝地讨论起这株草药的无数种可能性。
窗外的夜色渐深，宿舍里的灯光温暖而明亮。
伊莱拉依旧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株草药，认真地听着莉娜的叽叽喳喳。
她依旧不知道自己学习的终点在哪里，但她知道，今晚，她有任务。
她的任务，就是陪在她的朋友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