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伊莱拉停止了无谓的挣扎。
她那双因醉意而迷离的蓝色眸子，忽然变得像蒙着水雾的深海，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汹涌。
大脑飞速运转。
她没有再试图推开男人，反而顺势将全身的重量都靠了过去，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哥……”
这一声“哥”，叫得千回百转，委屈又依赖。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他预想中的尖叫、反抗、或者惊恐的颤抖，全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主动送上门的、温顺的羔羊。
“你……你别怕，我不是坏人。”男人的声音里多了些许得意和急不可耐。
“我知道……”伊莱拉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男朋友……就在那边等我……他脾气不好……你快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让他看见我们……”
在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时，男人明显楞了一下。
成了！
他下意识地顺着伊莱拉模糊的手指望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
但伊莱拉那副生怕被男朋友发现的急切模样，又不像是在撒谎。
这是一个陷阱吗？还是说，那个男朋友真的在暗处？
男人的贪婪和色欲，第一次开始与恐惧进行博弈。
“别……别怕，我送你。”他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把伊莱拉往暗处扶。
伊莱拉感觉到了他的犹豫，但再待一会，自己就要被扶到小巷子里了！
她抬起头，那张醉得绯红的小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天真和……诱惑。
“哥，你真好。”她踮起脚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廓，声音轻得像羽毛，“可是……我好难受，头好晕……”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旁边一家小店。
“你……你能不能先去帮我买瓶水？就那种……解酒的……我在这儿等你，你快去快回，不然我男朋友看到你扶着我……一定会打死你的……”
男人心想，不过几步路，小女孩又醉成这样，跑不了。只要把她弄到手，冒点险也值得。
贪婪，最终战胜了理智。
“好，你等着，不许动！”男人恶狠狠地叮嘱了一句，像是给自己壮胆，然后松开手，快步走向了小店。
在他转身走出去几步时，伊莱拉那副柔弱无骨的姿态瞬间消失。
跑啊！
她像一只受惊的猫，猛地弹射出去，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俱乐部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的脚步踉跄，身体摇摇欲坠，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啊！只要到那里！
她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被骗，她必须在那个之前，到达安全的地方。
然而，酒精对身体的侵蚀远超她的想象。
她才跑出几步，小腿就一软，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膝盖和手掌火辣辣地疼。
不……怎么会……身体……为什么不听使唤！不带这么倒霉的！！！
“小贱人！你敢耍我！”
身后传来了男人气急败败的怒吼。
他显然是发现不对，已经折返回来了。
伊莱拉的心真的凉了半截。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计划出问题了！不该摔倒的啊！！！
下一秒，她的头发被一股大力揪住，整个人被粗暴地从地上拖了起来。
“跑啊！再跑啊！”男人面目狰狞，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拖着她朝街角的黑暗巷子里走去。
伊莱拉拼命挣扎，但她的力气在成年男性面前，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冰冷的地面摩擦着她的小腿和膝盖，粗糙的地面磨破了她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
路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却又都迅速移开，没有人敢上前。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帮忙……这个世界……还是这样吗？
不！还有最后的底牌！
自己还会魔法啊！可却发现，一点反应没有。
开什么玩笑！？怎么不能用！
她在心里疯狂地咆哮，但那片曾经信手拈来的魔法，此刻却像被一层厚厚的油污覆盖，死寂一片。
无论她如何呼唤，如何感应，都只有一片混沌的回响。
酒精……是酒精！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就在她被拖行了十几米，即将被拽进巷口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攥着她手腕的那股力量，瞬间消失了。
伊莱拉瘫倒在地，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暗金色长裙的背影，如同一尊优雅而冷酷的杀神，挡在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
是薇琳。
薇琳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的男人。
“我的人，”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你也敢碰？”
男人惊恐地看着薇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薇琳不再理他，缓缓转过身，走到了伊莱拉面前。
她蹲下身，看着狼狈不堪、膝盖渗着血丝的伊莱拉。
“演得不错。”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挑起伊莱拉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就是……太狼狈了点。”
说完，薇琳打了个响指。
不远处，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了过来，停在了她们身边。
薇琳拉开车门，像扔一个垃圾袋一样，将伊莱拉扔进了后座，然后自己也优雅地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伊莱拉蜷缩在真皮座椅上，浑身都在发抖。
她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后怕。
薇琳从车里拿出一条手帕，扔到她身上。
“擦擦。”
伊莱拉拿起手帕，却不是擦自己身上的伤，而是死死地攥在手里，压抑的、不甘的哭声，终于从喉咙里泄露出来。
那哭声一开始还只是细微的抽泣，渐渐地，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堤坝终于决口，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呜咽。
车内安静得可怕，只有伊莱拉压抑的哭声和车辆平稳行驶的微弱噪音。
薇琳没有说话，她只是靠在另一侧的车门上，姿态优雅地交叠着双腿，目光平静地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
她给了伊莱拉足够的时间，让她把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后怕都发泄出来。
直到那哭声渐渐平息，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薇琳才终于有了动作。
“喝醉了就往外跑，伊莱拉，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薇琳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还是说，你觉得黑石城的夜晚，像薇诺的城堡一样安全？”
鬼知道她喝完一杯红酒之后发现伊莱拉没了，有多着急。
伊莱拉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薇琳的手顿了顿，看着她那双红肿的、写满倔强的眼睛，语气里多了些许心疼。
“我让你去跟罗莎玩，不是想让你出丑。”她轻声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个世界，不只有魔法。有时候，最不起眼的交际，最微不足道的人情，都是很有用的。但你喝了三杯就这样，罗莎也真是的……”
她收回手，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伊莱拉。
“我很失望，但不是对你刚才的计策。”她坦诚地说道，“那点小聪明，很好，在那种情况下，是你唯一能做的。我失望的是……当你的计策出现意外，当你的身体不听使唤时，你除了哭和恐惧，什么都没有了。”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拿出别的保命方法。
藏在鞋里的刀片？……甚至……用尽全力咬断他的手指？”她一个个地列举着，声音里带着引导的意味，“可是，你没有。”
“你的魔法呢？”她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但语气却不是质问，而是一种带着遗憾的探寻，“我猜，你试过了，但是用不出来，对吗？”
伊莱拉猛地抬起头。
“酒精会影响精神力，从而干扰魔法的释放，这是常识。”薇琳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但如果你把魔法当成你唯一的武器，当成你所有的倚仗，那它就不再是你的力量，而是你的弱点。”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伊莱拉发白的手背上，那微凉的触感，让伊莱拉颤抖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
“伊莱拉，你太依赖你的魔法了。”
这句话，从薇琳口中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出来，却比任何严厉的责备都更让伊莱拉感到心虚。
“你把它当成了你的全部，当成了你高人一等的资本。所以当它消失的时候，你就瞬间被打回了原形，一个连自保都做不到的……无助的女孩。”
薇琳没有用“废物”那样伤人的词，她只是用“无助的小女孩”来形容她，但这却更让伊莱拉感到无地自容。
因为她知道，薇琳说的是对的。
“真正的强大，不是拥有多少力量，而是在失去所有力量之后，还能剩下什么。”薇琳收回手，重新靠回车座上，闭上了眼睛。
“至于那个男人……我会拿他的头……做风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