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只想探寻真实,我始终在寻觅着你”
在电吉他最后的泛音中,文化节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排练结束了。
文化节要演唱的这首歌,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一个经历了失败爱情的少女,没有被悲伤所裹挟困在原地,反而积极乐观的去追求自己的生活。被爱情抛弃了很可惜,但是清晨的微风分外怡人;如果今天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明天再做,如果明天也做不到,那就去做别的吧;就算回忆过去也回不到那个时候,那就认可当下。
就是这样的一首歌,如果是熠熠来唱的话,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因为她不就是一个这样乐观向上的人嘛?我们曾经都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此时此刻,这首歌从熠熠嘴里唱出来的感觉是那么讽刺。
距离被熠熠挡在门外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我们回来之后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当家庭的压力向大山一样倒向熠熠时,她选择封闭内心独自扛起。
有时候我突然有些恍惚,恍惚间感觉熠熠并没有想要退出乐队,不过排练室里每个人脸上的复杂表情还是提醒着我们,这是真的。
“大家辛苦了,我们明天一定会有一个最棒的舞台”
怀抱着电吉他的熠熠轻轻附身向我们表达着感谢,脸上还是那副她标志性的阳光微笑,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说完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走过来笑着捏了捏十月的脸。
“加油哦十月,明天可是咱们可爱的贝斯手的第一次正式演出呢”
看着熠熠那笑盈盈的脸颊,十月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你也加油哦刘言,可别把我的告别演出搞砸了,嘻嘻,开玩笑的,我对你绝对放心啦”
“赵哥也加油哦,上一次演出完好多人来加我微信,你打鼓那么帅,肯定也会有学妹来要你微信啦”
“学妹也加油,你即兴那么好,演出的时候随意发挥,弹爽为止吧!”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会好好记住在音乐社与大家相处的这段时间的”
熠熠背起琴包向我们鞠了一躬后,转身走出了排练室的大门。
赵哥和学妹也离开了,排练室又只剩下了我和十月两个人。
如果是以前我们会用这段时间录一些歌发在我们的b站账号上,但是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录了,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在讨论怎么样才能帮助到熠熠。
“昨天我说的那个办法可以实行吗刘言?”
“可能不太行,我昨天偷偷翻找了学生会的所有档案,没有任何她家长的联系方式”
“节老师那里会有吗?”
“他那里应该有,可是我们怎么能要到也是个问题,而且...”
“而且这样可能会给熠熠带来更大的麻烦是吧...”
“嗯...”
肩并着肩坐在阶梯座位上的我和十月,如出一辙的保持着垂头丧气。
也许还有更多更好的办法,但是时间太短了,明天演出过后,熠熠的退社申请表交上去,结果就没有办法更改了。
“那个,十月,文化节过后就是国庆假期,熠熠想要交退社申请也要等放假回来了,也许我们还有机会”
十月有些丧气的单手托腮歪着头看我,话语中带着些许的不确定。
“你的意思是,我们趁国庆假期再想想办法”
“对,所以我们还是别想别的,好好准备明天的演出吧,如果真的没办法,你可能是熠熠..”
“别说了,我知道,我会好好准备的。”说着十月抬起头看向了熠熠麦架和墙上粘着的那张熠熠闪耀着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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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轴发出怪异的响声时,女孩保持着抬腿跨门槛的姿势凝固了。玄关镜框里七岁的自己正在微笑,而此刻倒映出的十七岁身影,正以芭蕾舞者控腿的姿势悬在光明与阴影的交界。
鞋带解开时摩擦的沙沙声让她想起蛇类蜕皮,她小心翼翼的勾住老爹鞋的鞋跟,尽量不要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声响。
客厅里传来女人最爱看的电视节目的声音,这声音让女孩本就焦虑的心情再一次紧绷。
“妈,我回来了”
女孩站在客厅与走廊的交界处看着侧卧在沙发上的女人,手不住的抓着手腕上的表带。
女人斜眼瞟了一眼女孩,喉咙里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嗯”
女孩识趣的准备拎着背包回到自己的房间,自从上次家长会女人试图给她转专业失败后,她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等一下”正准备上楼的女孩忽然被女人叫住,“钟熠,过来”
听到女人的命令,她不安地拎着背包又返了回去。
“最近在学校有好好表现吗,让你退社团你已经退了吧”
“嗯,已经退了”
“最近没有她你那破琴了吧”
“没有弹了”
“呵,行,我也想开了,学文科也能考个好大学,只要你别再碰那什么狗屁音乐了就行”说着女人又叹了口气,就像是自己做出了多么大的牺牲一样继续说道,“你去哪里能找到我这么开明的家长啊”
“嗯,谢谢妈”
“去吧,写作业去吧”
说完女人一扬手,示意女孩可以走了,便转过头去继续欣赏她最爱的电视节目。
就像是结束了一场试炼,女孩松了一口气,转身想要逃回自己的房间,但紧接着女人漫不经心的一个问题又让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对了,钟熠,我记得你有两把吉他吧,另一把呢”
“我不知道,好久没见了,可能在库房里”
女孩含糊其辞的想要蒙混过去。
“我记得你上学期演出弹的就是那把琴吧”
女孩转身的动作停住了,她楞在原地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巨大压迫感。她明明没有说过她在学校演出的事情,甚至连她加入音乐社的事情都没说过,为什么女人会知道这件事。
忽然她感觉到背后的声音被放大了,应该是女人来到了她身后。
“怎么了,你以为你把朋友圈屏蔽了我,我就看不到了吗,你在学校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女孩低着头慌乱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紧扣表带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女人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她知道,这平静只不过是新一**风雨到来的前奏。
“钟熠,那把琴呢?”见女孩一直不回答她的问题,她粗暴的抓过女孩的左手把她拎到自己面前,她用手指肚在女孩左手的指尖上摩擦着,女孩指尖厚重的吉他茧让她内心升起一阵怒火。
女人猛地捏了一下女孩的手指,指尖传来的刺痛感让女孩没有控制住的叫了一声。
“你还在弹琴吗钟熠?你在骗妈妈是吗?”
面对女人的指控,女孩怯生生的说了实话。
“我是有弹吉他,但我真的按照的你的指令退出社团了,我只不过想和音乐社的大家最后再上台表演一次”
“你听不懂我的命令吗??我让你立刻退出原远离那东西!”
女人歇斯底里的抓着女孩的手摇晃了起来,剧烈的晃动让女孩的声音更加颤抖。
“我听得懂,我就是和我珍惜的音乐社的大家好好告别”
“那你就不同珍惜我了是吗?我生你养你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去搞这些破东西伤我的心是吗?”
“够了!!”忽然女孩一把甩开了抓着她的手,紧咬着嘴唇低吼了一句,“小时候不是你逼我学的音乐吗!”
女孩突然的怒吼让女人一愣,她吃惊的看着面前这个紧咬着嘴唇,眼角闪着泪花的亲生女儿。
“谁逼你了,不是你自己喜欢我们才送你去学的吗?”
“那时候我才6岁!我会喜欢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根本不想管我,才把我丢给一堆兴趣班的吗?”
“钟熠,你这么说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不喜欢他们的时候逼我去做,又在我觉得珍贵的时候夺走他们?为什么但凡有一点点珍惜的东西你都要千方百计的把他们夺走,为什么要这么对付我??”
这可能是女孩出生之后第一次反抗,从小到大她都是邻居亲戚嘴里那个乖女孩,她大方得体,温柔漂亮,是妈妈嘴里的最完美的作品。但是今天她想要撕碎这美好的外壳,去保护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可是女孩的反抗似乎并没有激起女人多大的怒火,她反而笑出了声,那笑声里掺杂着冷酷和嘲笑,似乎是在对女孩今天所做控诉的嘲讽。
“你长大了钟熠,开始学会质问妈妈了是吗?”说着女人突然再一次抓住了女孩的胳膊,“你想知道为什么是吧,我现在就告诉你”
说完女人拖着女孩就往房间走,女孩反抗着不想过去,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女人的控制,半推半就的走进房间之后,女人来到书桌前拉开了抽屉,掏出了两个小红本扔给女孩。
“如果不是想要你有一个比我更好的人生,你觉得我还会管你吗?”
女孩看着手里的两个小红本上刺眼的三个字,惊慌的松开了手,小红本跌落在实木地板上发出闷响,烫金的"离婚证"字样在吊灯下泛着冷光。
“为什么..你不是答应我,只要听你的就不和爸爸离婚吗..”
“呵,我们早就离婚了,只不过没有告诉你”
“为什么...”女孩的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声音,曾经她拼命想要守护的家,那个她珍重的东西,现在就破碎在了她的面前。
“钟熠,我本来可以不在意你的任何东西,我也不用在意,都是因为你,我才和你爸栓在一起,过着这样恶心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可以离开这个家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原来都是因为我”
女孩行尸走肉一般的踩过客厅的地毯,走上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呆滞的坐在门后看着窗外洒进房间里的月光。
此时脑中一万种声音掠过,他们大多数都是在说着一句话:都是因为你。
“原来他们早就离婚了啊”
“原来我这样努力,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原来都是因为我才会这样”
“不行,不能想了,明天还有演出,不能辜负我的朋友们”
她从琴包里掏出吉他,麻木的弹了起来。
左手来回切换和弦的同时,弹奏琴弦的右手发出奇怪的打品声,她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弹什么,她努力的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琴上,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依靠着肌肉记忆进行演奏。
突然,最后一根琴弦在指尖崩裂,断掉的琴弦打在女孩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窗外的玉兰树忽然抖落满地月光,女孩把脸埋进怀里的吉他,终于发出溺水般的呜咽。泪水顺着玫瑰木纹路渗进音孔,在共鸣箱里积成小小的咸涩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