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熠独自一人坐在赶往汇文的地铁上，汇文站距离刘言家有个几公里远，那里正是她与路予约定见面的日子。
一路上熠熠都在紧张的不断把手表摘了带，带了摘，因为这是她们分开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她的大脑一片混乱，有昨天的经历残存着的冲击，也有即将见到那个回忆中的人的紧张感。
熠熠搞不清楚这种焦虑的来源是什么，也不敢想象今天和路予见面后会发生什么，刘言说，来见她可能会让自己找到这些年迷茫的原因，但要怎么找到呢？她不知道。
她只是发自心底的认为，自己应该来见路予，因为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她和路予一定会有更好的结局。
也许今天能弥补那时没能拥有的美好结局。
她焦虑的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观察着自己的脸庞——一个清瘦的漂亮脸蛋，眼底的憔悴也被十月的妆容遮盖住了，她说绝对要让熠熠以最好的状态去见那个人，所以她用了姐姐的化妆品好好打扮了一下熠熠。
就是眼前的这张脸，让她无时无刻都在怀疑着，自己究竟有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好。
但是已经来不及那么多，广播通知地铁到站的声音响起，她的目的地到了。她紧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尽量打起饱满的精神走了出去。
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她面前的座位上。
那身影和她记忆里的样子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还是那张俊俏到有些帅气的脸庞，精致干练的短发，以及她温柔的眼神。
“熠熠”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路予在呼唤熠熠。
熠熠紧张的抓着手腕，缓缓向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站在离路予不远的地方。
“路予，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我当然会来了，因为和你立下约定的不就是我嘛”路予嫣然一笑，也站起身来走到了熠熠的面前，“不过我没想到，原来你一直都记得，昨天接到电话听出是你的声音的时候，那感觉真的很奇妙”
“那是我朋友的手机”
“所以你一直都记得我的号码咯”
“你不也一直没换号吗”
“我留着这个手机号不就是在等这一天嘛”
两个人都笑了，她们还是很有默契，就像她们以前在一起时的那样。
“我们去走走吧”
两个人肩并着肩走出地铁站，漫步在汇文充满烟火气息的街道上，这正是路予现在生活着的地方。
路予背着手在前面走，熠熠小心的跟在她身后，一切就像回到了三年刚刚认识她的下午，也是一样的奇怪对话，也是奇怪的笑，也心照不宣的默契，一切的感觉都是那么美好。
自己果然还是很喜欢路予吗？熠熠这样想着。
两个人走进了街角的一家书店，打开门后一阵风铃声传来，又勾了熠熠的回忆。
曾经她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一起去书店看书。
“你还记得咱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书店吗？”
“记得，那时候还挺喜欢装文青去那里买一些看不懂的书的，它现在怎么样了，还开着吗”
“还开着，只不过..”说着熠熠回忆起了上次路过那个书店时的记忆，“已经没有我们买的那些书了，现在里面只卖成堆的教辅”
“这样啊，那应该蛮挣钱的”
说着路予嘴角抽动了一下，带着熠熠一起走进了书店的深处。
熠熠抬头打量着两边的书架，忽然她在一侧书架上看到了一本熟悉的书。
熠熠垫脚拿下了一本《小王子》，询问着身后的路予。
“路予，你看这个，这是我们第一本一起买的书”
熠熠轻轻翻动《小王子》，泛黄的书页里夹着半片风干的银杏叶，她记得路予说过，她喜欢这本书每一颗温柔的星球和每一个温柔的故事。
“是吗？我不记得了”
本来拿着书还在回忆的熠熠忽然停住了翻书的手。
“你不是说，喜欢这里面每一个温柔的故事吗？”
“怎么会呢？”说着路予从熠熠手里接过了那本有些陈旧的《小王子》随意地翻动两下之后把它塞回了书架。“这么幼稚的书，算了吧”
“嗯...好吧”
路予漫不经心的话语从空气中掠过的同时，熠熠纤细的手指抚过木质书架，用指尖的触感感受着深褐色的纹理间的裂痕。
“书店还是很无聊啊，走吧熠熠，我们去隔壁的花店吧”
追随着路予的脚步，打开门后的花店传来一阵花香。
熠熠轻轻俯身捏住了身侧一盆洋牡丹的花瓣，带着回忆笑容对路予感慨了起来：
“我们以前真的很喜欢买花呀，你最喜欢了洋牡丹了”
路予轻笑了一声：
“你记得这么清楚啊，那我也不能输给你咯，你最喜欢百合对不对”
刚刚把一朵洋牡丹送到鼻尖的熠熠突然愣住了，她缓缓的抬起头：
“我最喜欢的花是桔梗”
“哦？是吗，我记得你那时候经常买百合回来呀”
“我从来没买过百合花”
“那是我记错了，可能是别人喜欢百合吧”
有一次的，路予漫不经心的把已经拿起的一支百合插回了花瓶里，熠熠也站起身来，不想再去闻面前的那支洋牡丹。
路予买了两支洋桔梗送到了熠熠手里：
“送给你，就当是纪念我们的久别重逢吧”
熟悉的笑容出现在了路予的脸上，熠熠接过花来，嘴角也挤出了一抹笑容。
花店旁的糖水铺的瓷碗边缘有道月牙状缺口，熠熠用勺子轻轻抵住那个熟悉的位置。熠熠记得路予总要把桂圆肉堆在缺口处，说这样甜味就不会漏出去。
"你现在还挑桂圆吃吗？"
她看着对方把酒酿里的枸杞一颗颗舀出来。
"早就不挑食了。"路予笑着把枸杞拌进糯米团，"住院那半年连苦瓜汁都能喝。"银勺撞在碗壁发出清响，震碎了熠熠喉咙里那句"那时我每天在校医院楼下捡银杏叶"。
河岸的风卷来烤栗子的香气，香甜的晚风打断了熠熠的思绪。
天色已经不早了，天边的太阳正在缓缓落下，暮色如融化的赤铜泼洒在天际，云层被烧灼成渐变的伤口，夕阳像枚将熄未熄的炭火，火光正照耀在遥望远方的两人身上。
她们离开了糖水铺，走在洒满金黄色银杏叶的街道上。
“夕阳真美好啊”
走在前方的路予突然感慨起来。
“就像我们认识的那个下午一样，那天的夕阳也是这样的”
抬头看向云边残存着的光辉的两个人停下了脚步。
“熠熠，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你会一直记得我写给你的信”
“我当然会记得，因为你说过，三年之后，无论到时候怎么样我们都要再见一面”
听着熠熠的话语，路予低下头来，似乎也是在回忆以前的种种过往。
“熠熠，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怀念着你”
“我也是，路予”
“让我们回到以前吧，就像回到我们刚刚认识的那个下午一样”
“你是说...”
路予转过身来，张开双手，露出熟悉的温柔笑容，在天边太阳留下的时候光辉的映照下闪耀了起来。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看到她闪耀的样子，一股悸动感从熠熠的心中升起，她看着路予的眼眸闪烁着光芒，一种熟悉的感动在她的心头萦绕着，也许这就是问题的答案？
熠熠想要干脆地点头答应路予的请求，因为这些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路予，也无时无刻不在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我们是因为你才分手的】
忽然，熠熠心中的感动被一个奇怪的声音压过，本来直视路予双眼的她低下头去，不再敢看她的眼睛。
“我..我没办法答应你”
本来带着温柔笑意的路予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本以为熠熠会乖乖答应她的请求，就像她之前无数次做的那样。
“为什么？”
“因为都是因为我，我们才会分手的，我没办法去和你一起学音乐”
“学音乐？”听到这三个字，路予突然轻笑了一声，“呵，那有什么重要的，我早就不学音乐了”
路予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熠熠猛的瞪大了双眼，她抬起头来盯着面前的这个女孩，似乎难以理解她刚刚说了什么。
“可是，明明是你说的，你那么坚定的要学音乐，如果我不去汇文和你一起学音乐，我们就分手”
“哦，我好像是这么说过，害”再一次的，路予发出了漫不经心的笑声，“你还那个什么都相信的傻丫头，音乐哪有那么重要啊，我只是觉得汇文舒服一点，林瑜太压抑了，而且我可不想和我可爱的女朋友分隔两地啊”
“你还说，都是因为我，我们才分手的”
“你不愿意和我去一个学校，可不就是因为你的原因嘛”
熠熠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俊俏的女孩，忽然一阵破碎的声音在她的心头响起，曾经的记忆碎片在她的脑海里逐渐清晰起来，她回忆起了和路予在一起时，她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
刚刚在心头萦绕的感动此时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数不尽的疑虑，究竟什么是真的？
“不过啊熠熠，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了，都很幼稚，和你分开的这些日子里我想明白了，分居两地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我们毕业了还可以去同一所大学嘛”
“.......”
“如果你想的话，今天就可以来我家住”
面对路予的接连不断的请求，熠熠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人。
忽然，熠熠轻笑了一声，这轻笑让路予更加摸不着头脑，在她的认知里，熠熠应该会很顺利的答应自己的请求才对。
但是路予也没有慌乱，她也轻笑了一声问到：
“熠熠，你还喜欢音乐吗”
“喜欢”
“你还喜欢私奔吗”
“...喜欢”
“你还喜欢我吗”
“...”
面对着这无比熟悉的三个问题，笑容在熠熠的脸上浮现出来，这一次不再是想要展示给谁的大方笑容，而是一种释怀的笑。
“我以为，这么多年我会一直怀念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也一直被困在和你的回忆里。但是今天，我终于明白了”
熠熠直视路予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出她对这段感情的最后陈词：
“我喜欢的不是你，我喜欢的是认识你的那个下午，困住我的也不是你，而是那个没能做出选择的自己”
“你什么意思啊？”
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让路予有些慌了，当她发现那个一直伪装着的温柔外壳不再奏效的时候，人也变得急躁了起来，她有些失态的继续追问着熠熠：“你是在拒绝...”
“再见了路予”不等路予把话说完，熠熠把桔梗花束塞回了路予手里，“我完成了我们的约定，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
说完，熠熠干脆的转身离开。
“等一下，你什么意思？你今天叫我出来就是和我说这些？”
无论路予在身后如何喊叫，熠熠都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的答应，暮色在她们之间裂开银河般的沟壑，熠熠终于听见心里那座旧灯塔轰然倒塌的声音——原来这些年困住自己的不是潮汐，而是拒绝涨潮的月亮。
直到一阵熟悉的歌声响起。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吗，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
熠熠停下了离开的脚步，愣在了原地，她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歌声的来源。
熠熠缓步来到路予的面前，注视着她带着胜利者表情的脸。
“我就知道你受不了这首歌”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路予始料未及的，路予胜券在握的笑凝在嘴角，因为熠熠的指尖没有如她所料去捂发烫的耳朵。
熠熠抬起手来，轻轻拍到了一下路予的脸，微笑着说到：
“我不会再唱这首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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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荧光灯管在泪水中晕染成模糊的银河，熠熠蜷缩在末节车厢的角落。车窗倒影里，她沾着睫毛膏的泪珠正顺着脸庞滑落。
熠熠在地铁上哭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明明决绝的拒绝路予的是自己，但陷入悲伤的同样也是自己。
也许是因为她发现这些年无时无刻绑架着她的自责感不过是路予随口的一句谎话。
当得知一切的真相时，她突然感受到了从前一直默默承受着的压力。
那份压力本不应该由她来承受，也许自己真的承受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压力，这让她感到悲伤。
当那朵沾着便利店标签的非洲菊突然闯入视线时，她恍惚以为又是某个精心设计的幻觉——直到看见小女孩踮脚时松开的草莓发绳。
“姐姐，你好勇敢，我想把这朵花送给你”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把花塞进她掌心，塑料包装纸沙沙作响。
顾不及还残存在里头的悲伤，熠熠惊讶这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位妈妈正带着女儿站在自己的面前。
“为什么说姐姐勇敢啊小朋友”
“因为姐姐在哭呀，我都不敢在外面哭，因为妈妈会骂我，姐姐不怕妈妈骂，一定是个很勇敢的人吧”
听到小女孩可爱发言，身旁的孩子妈妈赶紧带着有些尴尬的表情向熠熠道歉。
“说什么呢这孩子，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不过小姑娘，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一定会好起来的”
说完，那位妈妈也露出了和小女孩一样的温暖的笑容。
眼泪还挂在熠熠的眼角，她笑着揉了揉小女孩的头。
“谢谢你，小朋友，姐姐不再怕妈妈骂了”
说着熠熠停顿了一下，望着手里那束还未开放的雏菊。
“姐姐会更加勇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