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曦，我有精神分裂症和重度妄想症。
在那些被病痛折磨的日子里，我甚至希望自己疯了！
因为如果是那样，这一切可怕的事情，也许就都不是真的……
从我的公寓走到大学校园的大门，正常情况下只需要 7分钟。
但那天早上才 5点半，食堂还没开门。
冷冷的秋风像冰刀一样刮过我的脖子和双手，不过也让我从那身黏糊糊的冷汗中稍微缓过神来。
我实在没力气，走到那条死胡同的尽头，我拐进了学生宿舍区。
一路上，我都低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
我发现，只要一走到外面，那些幻觉就变本更厉加、肆无忌惮。
校园开阔的天空和空旷的公共广场，就像是给那些幻觉提供了一个巨大的舞台，让它们尽情地在我眼前“展示”。
我看到一个驼背的绿色怪物，被一团黑色的薄雾笼罩着，蹲在一个角落里，嘴里流着像是融化的口水一样，身上还长着一些奇怪的、红色的肉钩，深深地扎进地里。
路边，有一棵被深秋的寒气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树，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一层苍白的虫子，那些虫子粗得像我的胳膊一样。
经过花园的时候，我看到一群光着身子、瘦得皮包骨头的人站在那，他们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抹去了，平平的，没有五官。
抬头望去，一个巨大的身影在头顶上方大步走过，把清晨那点微弱的阳光都给遮住。
它长着六条像柱子一样粗壮的昆虫腿，高高地耸立在城市上空。
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就像是打雷。
在每一条路的尽头，都有成千上万个幻觉在我眼前闪过、爬过、扭动着。
我早已经习惯了，低垂眼帘麻木往前走去。
凌晨五点多，校园的人本来就不多，就算偶尔碰到几个，我也根本不敢抬头看他们。
在 11月东海大学这单调又寂静的黎明里，我看到的那些人很可能只是我幻觉中的一部分！
所以我根本不敢和他们有任何交集，哪怕只是友好地点点头，我都不敢，我怕这一点点的接触就会让我好不容易维持的那一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也许你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城市市，但你可能听说过这里的一所大学。
这座城市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福建边缘的一个曾经辉煌过的工业区，不过现在已经衰落了。
市中心倒是努力想把自己打扮得时尚、新潮一些，但骨子里还是透着一股陈旧、僵化的气息。
就像一个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已经腐烂的苹果，包裹着一个古老的石头核心，里面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如果你和我一样，有精神方面的问题，那我劝你，千万别来这个地方。
随着我不断行走，我终于走到了大学后门。
后面外面这条巷子里有很多外卖店，还有一家关门的音像店。
我要去的地方是土豚餐厅，这是一家 24小时营业的早餐店。
店里的餐桌油腻腻的，地板也脏兮兮的，但食物的味道却出奇的好。
可能是因为环境不太好，所以其他学生不太愿意来这吃饭，不过我却很喜欢这种不起眼的小店。
还没走到餐厅，我就看到路中间有一个怪物在抽搐、抖动着。
这个怪物大概有十二英尺高，身体像是用一些破破烂烂的纸，胡乱拼凑起来的，在空中挥舞着那些不成形的“四肢”，看起来就像是从某个深渊里爬出来的怪物。
我吓得停住了脚步，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住了。
它的身体扭动的方式很奇怪，就像是在一股看不见的水流里漂浮的海藻，那种诡异的感觉让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赶紧把目光移开，强迫自己把这个怪物从脑海里赶出去，我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吃我这“最后一顿饭”。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她——杨露。
她站在咖啡馆旁边，眼睛透过前窗往里面看。
她不经意地朝我这边瞟了一眼，我们的目光就这样对上了。
她冲我笑了笑，眉毛轻轻上扬，那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友善，就好像我们之间正在分享一个只有我们才懂的无声笑话。
我一下子就慌了，赶紧把目光移开。我心里清楚，就算我现在的状态再糟，也不会把他当成是幻觉。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皮夹克，肩膀微微向后挺，昂首挺胸的样子看起来自信极了，眼睛里透着一种对周围一切都充满好奇和探索欲的光芒，好像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他的头发是那种浓郁的栗色，从额头向后随意地散开，有一种自然的、未经雕琢的美，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在理发店精心修剪过的发型。
他脚上穿着一双旧布鞋，布鞋两侧隐约能看到一些褪色的图案。
在这个寒冷的灰色早晨，她的眼睛却格外明亮、温暖，就像冬日里的暖阳。
他的眉毛就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刺进了我心里。
我知道，像她这样的男生，绝对不会对我这样的人感兴趣。
我心里也明白，我现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孤独和疲惫紧紧地缠绕着我，让我变得无比脆弱。
所以哪怕只是他这一丝带着同情的微笑和眼神接触，都让我觉得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我甚至愿意像一只流浪狗一样，为了这一点点温暖而拼命讨好他。
他很快把我忘了，转过头，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土豚餐厅门口，进去了。
我站在原地，心里纠结。
我本来想转身回学校，去食堂门口等，因为我现在没有勇气，跟着他走进同一个餐厅。
我害怕，如果他真的和我说话，我该怎么办？
他肯定会发现我是个“疯子”，然后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我，我肯定会在她的眼神下羞愧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那个原本在路中间抽搐的怪物突然动了起来。
它用那几条闪烁着诡异光芒的“腿”，快速地朝着土豚餐厅冲了过去。
它在土豚餐厅的玻璃窗前弯下腰，把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我心里有个蹩脚的借口，想着，我怎么能被自己的幻觉吓住呢？就算是为了证明我不怕，我也要走进这家餐厅。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进了土豚餐厅。
一进餐厅，我就被里面弥漫的油炸食物的味道包围，那股味道浓得让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看到杨露已经懒洋洋地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卡座上，两只手捧着一本书，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餐厅里还有几个其他的顾客，看起来像是失眠的人和夜班卡车司机。
他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这个狼狈的闯入者。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后面的柜台，点了一份培根和鸡蛋。
我在杨露斜对面的一个空卡座里坐下，这个位置既能让我偷偷地看他几眼，又不会太引人注目，避免和他有直接的眼神接触。
我看到他交叉着双腿，脚踝处露出一点皮肤，手里拿着的那本书是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书看起来已经很破旧了，应该是被她翻了很多遍。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书页上，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看到他这副安静、专注的样子，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我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只能偷偷地看着那些我喜欢的人，却从来不敢真正地靠近他们。
对我来说，和别人有真正的接触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害怕他们一旦了解我，就会像躲避瘟疫一样躲开我……
我坐在那里，等着我的食物，可是这几天积累的疲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拼命地想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还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想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努力不去看餐厅玻璃上那个不断变化形状的脸，那是我噩梦中的脸，每次看到它，我都觉得自己像是被拖进一个黑暗深渊。
我心里十分后悔，想着自己今天出门怎么就没带本书呢？本来应该看的《朝圣者的进度》还没看完，这可是上课要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