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露见我迟迟没有说话,焦急催促,“陈曦,你倒是说句话!”
我惊十分震惊,因为这些虚拟怪物是我臆想出来的,从来没有人可以对我幻觉有干预。
这也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
“嗯,是不见了……”
“就跟爆炸了似的,像放烟花一样?砰!”
“不是,它好像是崩溃消散了。不过,这也证明不了什么,”
我心想着,说不定他就是用了一些心理学领域些暗示的手段,我本来就睡眠不足,很容易被影响。
“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太清楚。”
杨露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画在纸上的符号,那符号看着就像一棵树。
“不过,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帮了这个忙的人,她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觉得她和你挺像的,你们应该能相处得很好。”
“等等……”我举起一只手,发现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不是真的,那就是我的一个幻觉,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很奇怪。”
“可以。”杨露说着,在夹克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支粗粗的黑色记号笔。
“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回家好好睡一觉,这样下去脑子更乱了。等你精神好点了再说,不然你肯定会觉得我是疯子。”
“什么?我可从没说过你是疯子。”
“可你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吧!这也正常,换做是我,估计也会这么想。
当你手里只有一把锤子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像钉子呗。
来,把手伸出来。”
我这时脑子乱得很,又震惊又困惑,实在没法拒绝,就把手伸了出去。
杨露照着手机上的符号,在我的左手背上画了下来。
“好了。”他把记号笔的笔帽盖回去。
“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能不能帮你睡得好点,不过说不定有用呢。
走,我送你回家。”
我还没来得及阻拦,他就挽着我的胳膊,带着我往前走了。
还好,杨露不是那种能看穿别人心思的人,至少他还得问我住哪。
我心里的防备已经很弱了,我之前一直小心翼翼的,父母这么多年都把我当成个“残疾”的孩子。
天天跟我说要怎么保护自己的安全、说我因为有精神病,很容易受骗。
可这时,那些顾虑全都被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陈曦,你在这还看到过别的什么怪物?”
“你说的是什么怪物?”
“就是在街道上,还有什么怪物出现?”
我又看到杨露脸上那种表情了,那是一种好奇的目光。
“它们都不是真的,那些都是我脑子幻想出来的东西。”
我深吸一口气,把目光移开,脸都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我知道你刚才做的那事我不想计较,可我的那些幻觉都不是真实的。”
“行行行,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还是跟我讲一下吧。”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感觉那些话就像干巴巴的面包片一样,卡在喉咙里,我慢慢的说了出来。
我跟杨露讲了那个蹲在皮斯利大道尽头、长着三条腿的东西,还有在南边,像个绿巨人一样高高耸立在城市上空的怪物。
我又描述了一只走路摇摇晃晃、头上长着发芽蘑菇的猿猴,以及一只驼背的、爬行速度很慢的树懒!就在我们前面的马路上慢悠悠走着。
杨露一边听,一边点头,还时不时问些问题,好像在给这些怪物做分类记录。
等走到我住的公寓楼楼下的时候,我们交换了微信。
杨露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叹了口气,“我挺想上去看着,确保你真的睡着了,可我还得去上课。”
“没事的,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还这么好,你回去我可能会更踏实一点。”
杨露没有在意我说的话,他皱了皱眉头,自顾自讲着,“你知道吗,这座城市对像你这样的人来说,可能不太友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啊?福建东海区?”我差点笑出来了,尽管他一脸严肃。
“这又算不上是福建犯罪率最高的地方,大多都是学生闹出来的。”
杨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就跟以前那些医生看我的眼神差不多。
我有一种感觉,好像他什么都懂,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
我一下子就来气了。
“你意思是因为我精神分裂症和妄想症,所以不安全?”
“不是的,我是说因为你能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我张了张嘴,想回答他,可感觉嘴巴就像用没用的橡皮做的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嗯……好吧?”
“你知道大学里的中世纪玄学系在哪不?嗯,其实严格来说,它都算不上是个正规的系。
总之,我要上课上到三点,这就意味着你能睡上个六七个小时,然后你得去那个系里和戚薇见个面。
我觉得,咱们之间说不定能让你有不一样的感受。”
“啊?”
“中世纪玄学系。它就在学院古建筑那边,靠近图书馆,严格来讲,算是哲学系的一部分吧。”
杨露在夹克里翻来翻去,掏出一串钥匙,取下一把,然后塞到我手里。
“你用这个才能进去,这是第117那扇门的钥匙。要是我没在那,你就直接进去就行,别客气啊。”
“为什么?”我问道。
杨露又笑了笑,说:“因为我就是爱行侠仗义呗,就像罗宾一样。”
我总觉得杨露话里有话,不过我现在很疲惫,不想去思考这些。
“中世纪玄学系?”
“你去了就知道了,肯定能找到的。”
事实证明,这完全是杨露典型的疏忽。
中世纪玄学系,在东海大学的老建筑那边,倚靠校园最偏僻的欧式大楼。
而这建筑建造是上世纪60年代的四层楼,由混凝土与棕色玻璃构成。
它和校园里中式尖塔、学院中心大楼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我第一次参观校园的时候,就深深迷上了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
高大的天花板、橡木镶板,还有小巧又私密的演讲厅,充满了韵味。
可那两扇门,完全是披着浪漫外衣的“骗子”。
它又丑又透风,到处都是回声,那毫无生气的空旷空间,给人一种实实在在的错觉,好像这里不是学校,而是博物馆。
在那栋楼,其他同学都挤在一楼,想趁着雨还没下大赶紧离开,往楼上走的人少之又少。
我听到暖气管道发出“吱吱”的声响。
里面的门“嘎吱”一声时,吓得我一哆嗦,心里直骂自己太胆小,又为自己这副模样感到难为情。
奇怪的是,我幻觉里的那些东西,好像不敢靠近这栋楼。
它们都待在室外,我从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细雨如雾,那些东西在校园中央的院子里,依然清晰。
有一群身形巨大的猛禽,正围聚在一棵高大的黑影树旁,周身好似燃烧着火焰。
我还瞧见一只巨型昆虫,正沿着图书馆的外墙往上爬,可凑近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这让我松了口气,可又实在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公寓里。
这天,我睡了很安心,没有做噩梦。
或者说,就算有梦,也跟平常的梦一样,不会给我带来惊蛰。
下午三点,手机闹钟把我叫醒,我感觉浑身轻松,像是压在身上的疲惫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我当时的状态,既想再睡上12个小时,又想给杨露一个拥抱。
当然,这些我都没做。
我还是那个我。
之前站在淋浴间里的时候,一阵接一阵的疲惫感袭来,头晕目眩,差点就摔倒了。
我一直小心翼翼,没把手上杨露画的分形符号擦掉。
我告诉自己,这就是个能让自己心里好受的慰籍,并不是我迷信。
杨露的善意、分形符号,还有那短暂的臆想,让我病态的潜意识觉得自己得救了。
可我不在乎这是不是错觉。
就算杨露是个骗子,或者是个怪人,我还是喜欢他。
哪怕他可能并不喜欢我。
我知道,一旦给我妈打电话,我的生活就基本结束。
所以,我打算在生命的最后这一两天,做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
此刻,能让我开心的,就是多见见杨露那灿烂的笑容,多得到他的关注,说不定还能有个拥抱。
上大学这两个月,我除了上课,几乎没怎么探索过教室和研讨室以外的地方。
去食堂都小心翼翼的,在图书馆度过几个下午,就算是出门活动了。
还有一次参加学生文学社团的尝试,结果也失败了。
之后我到了学校,为了找到117和118号房间,我爬了五层楼梯,在铺着破旧地毯、刷着白墙的走廊里,两次迷了路。
中世玄学系这门专业,在一楼的目录里没有。
学校网站上各院系的简介里也找不到。
可我就是相信杨露,完全没考虑这么做是不是理智。
当116号教室所在的哲学系走廊走到头,也没看到117这个房间!
我绞尽脑汁,换了个思路去找。
终于,我发现通往117和118号房间的门。
藏在后面的楼梯间里,给我一种十分神秘的感觉。
门由冰冷的混凝土框着,旁边有扇小窗户透进点光。
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找错了,觉得这可能是储物间,或者是维修通道的门。
可墙上钉着的一块小牌匾,打消了我的疑虑。
上面写着“世纪哲学与玄学课表”
但,教授——下面挂名片的小槽是空的,没有名字。
我咽了咽口水,深吸几口气,想让自己翻腾的胃和嗓子眼里“突突”的心跳平静下来。
我提醒自己,没什么可怕的,这些年经历的恐怖还少吗。
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不同意。
就是这个声音,让我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
在敲门之前,我不停地抚平裙子,检查有没有哪里不得体。
我就两条裙子,这条是长的。
我喜欢它,可每次穿上,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穿上裙子,让我觉得自己轻佻又愚蠢,好像这根本不属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