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碾过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发出规律而空洞的回响,与女仆清脆的脚步声,谱成了一首压抑的进行曲。
长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那些阴郁的画作在童梦涣散的视线里扭曲变形,如同一只只形状怪异的眼睛。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起着安抚作用的薫香——这座庄园特有的标记。
推着轮椅的女仆布履从容,带着机械式的精准与优雅。
世界渐渐崩坏,极致的感官刺激灼烧着她脆弱的神经,在这空旷的长廊中,童梦感觉自己正一往无前地滑向深渊。
“您现在看起来是何等狼狈不堪,童梦小姐。”女仆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羽毛般轻柔,却带着千钧重压。
轮椅不知何时已然停下,那处漫长到险些令童梦迷失的长廊消失无踪。
身上的衣物稍稍收敛了肆无忌惮的动作,意识得以从一片混沌中挣扎而出,童梦眨着无神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的落地镜,对女仆的言语置若罔闻。
“似乎有些激烈了。”女仆的手指落在少女颤抖的肩上,幽蓝眼眸中掠过一抹无奈的涟漪,旋即复归平静“但这不应成为您任性的理由,童梦小姐。”
“嘶……”
一阵细微的、电流穿过的麻痒感突然从大腿内侧窜起,并非疼痛,却比疼痛更令人崩溃,带有一种精准的穿透力,从神经末梢一路向上,直刺入童梦大脑深处。
更糟糕的是,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唤醒了先前沉寂的衬衫,那些待机的纤维瞬间活络起来,不再是温柔的抚慰,而是带有惩罚性质的粗暴,在她上身的每一寸肌肤肆虐。
“……!”童梦猛地弓起腰背,又无力地瘫软下去,细微的呻吟从紧抿的唇瓣间逃逸,如同濒死小兽的呜咽。
“请放松,童梦小姐。”女仆的声音依旧平稳,并未因少女的哀鸣起一丝波澜,“这是必要的感官刺激疗法,有助于您接下来更好的感受这个世界。”
“……呜!”
童梦的手指徒劳地抓住身侧冰冷的金属扶手,犹如溺水者试图抓向浮木,却在丝质柔软的束缚下无功而返,只能在这套彻底“活”过来的衣物中越陷越深。
一分钟?一小时?
时间对她已经失去意义,极致的感官刺激如同海潮,此起彼伏,将她推向幽暗的海底。
“您看,您身体不会说谎。”女仆的声音在童梦耳边响起,带着出乎预料的温柔,如同海雾中的灯塔,指引她看向镜中倒影。
镜面光洁,清晰的映出她的身影——苍白纤细,犹如布满裂痕的瓷器,需要精心的呵护。
然而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的镜外人来讲,这镜像却是如此的讽刺。
童梦闭上眼不愿再看,可是镜中的景象依旧灼烧着她的神经:那双蒙着水雾的青翠眼眸,正空洞地望着自己,盛满了未经稀释的屈辱和生理性的迷离。
狼狈不堪。
简直像个任人宰割的玩物。
“您所有的痛苦都源于您的不坦率。”女仆的指尖轻轻拨开少女黏在额前的湿发,而后俯身,缠绵地吻向她的耳畔,“您要试着学会接受。”
“毕竟,您属于这里,属于欧比克莱,属于……我。”
女仆的话语如同魔咒,深深的烙印进童梦饱经折磨的大脑,某种莫名的归属感如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与镜中倒影相互撕扯,一种钝痛几乎要劈开她的人格。
“不……我不……属于……”破碎的音节从颤抖的唇间溢出,微弱如同叹息。
她试图挣扎着身体,逃离这面映照着她不堪的镜子,逃离身后那冰冷如同囚笼的椅台,然而,那面镜子镜框上的鎏金藤蔓纹路瞬间“活”了过来。
“……!”
童梦的挣扎犹如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微弱的水花,便彻底沉底,那鎏金色的藤蔓纹路并非死物,而是某种冰冷、光滑,带有金属质感的活物。
它们从镜框边缘无声滑落,如同伺机而动的蛇群,精准且迅速的缠绕上她的手腕、脚踝,乃至纤细的脖颈。
最后的力气瞬间被剥夺,金属的森冷透过薄薄的丝织,刺入骨髓,带来一种与衣物截然不同的,纯粹的禁锢感,像是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连一丝微风都无法撼动。
镜中的倒影更加不堪——苍白的面容因金属的压迫和残留的余韵泛起病态潮红,青翠的瞳孔因惊恐而放大,倒影着镜框上那些扭动的鎏金藤蔓,以及身后女仆那张平静到几乎神性的脸。
“您又在说些任性的话了。”女仆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束缚着童梦的藤蔓,仿佛它们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延伸。
她俯下身,指尖轻柔地拂过童梦被藤蔓勒红的手腕,像是在触摸一件珍宝。
“您看,您总会把自己弄伤。”女仆的叹息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怜悯与责备的语调,幽蓝的眼眸低垂,凝视着那圈红痕,仿佛在欣赏艺术品上的瑕疵,“抗拒只会带来无谓的痛苦。毕竟,您的身体终究是属于地面的。”
“放…开……”童梦拼尽全力,才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颤抖的音节,声音微弱却固执。
女仆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快的好似让人以为是幻觉,她直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镜中那双盛满倔强与不甘的翠眸,指尖轻轻滑过镜面,仿佛是在抚摸童梦的脸颊。
“您的固执,总是让我既困扰又……”女仆顿了顿,幽蓝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难以名状的东西在涌动,“着迷。”最后两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粘稠的占有欲。
鎏金藤蔓突兀退去,悄无声息的缩回镜框之上,失去支撑的童梦骤然向镜面倾斜,在即将撞上玻璃的瞬间,又落回那个熟悉的怀抱。
“您总是这样,需要额外的照看。”女仆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近乎宠溺的叹息,而后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童梦被冷汗打湿的额发,动作温柔的像是在擦拭易碎的玻璃,“不过无妨,这正是我存在的意义。”
轮椅再次被推动,并非朝着来时的方向,而是径直向着前方滑去。
不知何时,前方巨大的落地镜已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巨大的拱门,门外是一片雨幕下的世界。
轮椅碾过下方光滑的大理石板,冰凉的雨丝夹杂着山间独有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童梦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激得瑟缩,随即就被女仆用一条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色绒毯裹得更紧。
毯子盖在腿上,立刻传递出温暖的热量,童梦下意识捏了捏,而后目光顿时黯淡了几分。
依旧是那套衣物的材质。果然,即使是出了房外,女仆仍然没有放松对她的监管。
“您看,雨中的花园,是否也别有一番沉静的诗意。”女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不再推动轮椅,只是静立童梦身后,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峦。“它能洗去尘埃,也能……抚平躁动的心灵。”
童梦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被雨幕后的花园攫住,那里有着大片大片的蓝色,在模糊的光线下,像是一片幽邃的浮光之海。
那抹蓝色如此熟悉……似乎是一种叫做[忧郁蓝调]的玫瑰花?
“您又在胡思乱想了,童梦小姐。”女仆温热的吐息毫无征兆地拂过她的耳廓,那声音依旧温和,却像冰冷的针尖刺破了童梦短暂的沉浸。
“没……没有。”她几乎是本能地否认,声音细若蚊呐。
“但您的心率在加快。”女仆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肩上,指尖隔着绒毯也依旧能感受到那份传递而来的寒意,“您又在试图隐瞒了,童梦小姐。”
童梦的呼吸女仆平静的陈述下为之一窒,异样的酸楚涌上心田,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默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新一轮的狂风骤雨。
“您没必要为此感到忧虑。”女仆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轻柔,指尖从童梦肩头滑落,轻轻抚过她因紧张而绷紧的脊背,那触感不似先前带着侵略性的咄咄逼人,竟带着一丝出乎意料的温柔。
“您只是对这个世界缺乏实感。”
“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所见不过方寸之地。”
女仆的语调犹如歌咏,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咏叹的韵味,密集的雨点是她天然的伴奏,玫瑰的花海是她忠实的观众。
“这座花园的一千朵玫瑰都渴望着成为您的眼、您的手、您的耳,成为您感官的延伸。”
“帮助您更好的感受这个世界。”
女仆的指尖轻轻挑起童梦的下巴,迫使她望向那片在雨中摇曳的蓝色花海,密集的雨滴打在花瓣上,碎成无数细小的水珠,折射出幽暗的光泽,如同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您看,它们正在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