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敲定后,两人决定以陈淑婉的电车为代步工具。为此,两人就必须回到陈淑婉家中拿钥匙。
昏黄的夕阳业已沉没在地平线下,明月忽地在天空之上显影,秋日之夜总是来得异常的早。
等到了陈淑婉家门前的时候,周怀清才知道自己家与陈淑婉家只隔了三个楼层,却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嘲弄,九年内竟无一次碰面。 或许有吧,只不过她与童年的样貌相差太大,以至于都没有认出对方。周怀清想着。
进到家中,陈淑婉却突然说道:“那个……怀清,要不先吃点饭?我现在有点饿了。”
“行吧。那就先吃点东西。”周怀清也感到有点饿了,便附和地说道。
“怎么说呢……现在或许有个问题。”陈淑婉吞吞吐吐地说道。
周怀清第一次见陈淑婉有这种反应,便问道。
“怎么了?”
“就是……我不太会做饭。”
“我会做一点,”周怀清有些小声地说道,“但是只敢说可以填饱肚子,‘美味佳肴’之类的话就做不来了。”
“没事,只要能吃就行了。”
周怀清听后,走到冰箱前,看了一下里面的食材。
“有鸡蛋、剩饭,我做个蛋炒饭怎么样?”周怀清问道。
“没问题哟!期待怀清的手艺。”陈淑婉笑着答道。
周怀清将食材拿进厨房,系上围裙,娴熟而又机械般地将鸡蛋打入碗中,用筷子不停地搅拌其中的蛋黄,再将蛋黄倒入米饭中拌匀……
在做菜途中,周怀清忽地回忆起了食谱的来源。
周怀清与往常一样,一放学就直奔市图书馆,而不知为何,许是管理员的疏忽大意,竟将一本食谱放入了“世界文学”一栏中,薄薄的一本在其它数以万计的小说中很是惹眼。在发现它后,周怀清出于好奇的心态翻看几眼,结果却觉得意外的有趣。其中的佳肴是很难见到的,因为父亲带回来的只有一些罐头或是泡面,若是心情好些时,还会打包一些餐馆里的一些家常菜。这些就是周怀清所能接触到的美食。
周怀清很快将食谱背了下来。他从不将书外借,十分信任“大脑”这个自出生来就一直陪伴着他的老朋友。但更重要的,是周怀清付不起那一百元办卡费。他从未有过零花钱,也从未妄想过有零花钱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而实践经验则等同为零,因为家中没有一个新鲜食材可供周怀清一展宏图,有的不过是一桶桶油腻的泡面和一罐罐咸得让人干渴的罐头。
想到这里,食用油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叫声。周怀清不慌不忙地将放在一边的与蛋黄混合在一起的米饭倒入油锅中,用锅铲不停地翻炒。其响声就像在演奏一首严肃的古典音乐一般,令周怀清很是享受。
周怀清将注意力集中在做菜上,告诫自己的大脑,不要再去回忆后来的事,回忆那最想令他忘却的事情。
周怀清想着:过去的就让它随着时间一起去复返吧,我只想要多享受一下这个幸福。即便它短暂如同天上的流星,可至少印在观看之人的脑中的画面永不褪色。只要想起“流星”一类的字眼就可以回忆起那几秒的画面不是吗?
不多时,周怀清将热腾腾的蛋炒饭端到了客厅。
“淑婉,你又抽烟!”周怀清假装生气地说道。周怀清觉得无可厚非,因为他早就知道戒烟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一天突然只抽一根并不现实。
“就一根。主要是现在手机玩不了,电视也看不了。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太无聊了,只能抽烟解闷了。而且我才抽了一半。”陈淑婉有些无辜地说道。
“怎么回事?”周怀清将蛋炒饭放到桌子上,边去厨房拿碗筷边问道。
“没有信号呗。”
“对啊,刚才都忙忘了。看来这个空间里面与外界是没有办法沟通的,本来我是有个更简单方法的。算了,先吃饭吧。”周怀清说道。
陈淑婉站了起来,左手按着即将垮下来的羽绒服;右手帮周怀清舀了几勺炒饭放到碗里后,才舀了自己那份。坐下来后,左手扶着碗,右手拿起筷子夹起炒饭后吹了两下,就直接放到嘴巴里咀嚼起来。
周怀清有些忐忑地看着。这是他第一次做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味道如何。
“怎么样,好吃吗?”周怀清摆弄着手指,期望而又慌张地看着陈淑婉问道。
“怎么人格转换得那么快,我还是有点喜欢你刚刚训斥我的样子,不过嘛,这个样子我也喜欢。”陈淑婉突然意识到自己将话题带偏了,赶忙纠正过来,“扯远了,这个蛋炒饭挺好吃的。怀清,你学了多久啊?做得那么好吃,我都有点嫉妒了。”
“说实话,今天是我第一次做饭。”周怀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么厉害?真好奇你的脑子是用什么做的,第一次做菜都那么好吃,下次我要雇你做我们家专职厨师了!别干坐着啊,你自己也尝两口。”
“谢谢。是不是有点过奖了。”周怀清说完,也用筷子夹到面前吹了吹后吞了下去。
竟意外的好吃?!难道说,我真的有做饭的天赋吗?周怀清想着。
“等出去了你可以教我做饭吗?”陈淑婉问道。
“我都是从菜谱上面学的,照葫芦画瓢而已。其实按着上面做就可以,应该不需要我教吧。”周怀清回答道。
“我自己照着做就做不成。或许我离成功只差一个人教我呢!”
“好吧。那等出去了我就教你。”
“先说好,我可是厨房杀手!你不要教到一半放弃了,或者是不耐烦哟。”陈淑婉忽然一脸认真地说道。
“没事的,我不会不耐烦的。要是我真要教你做菜的话,我至少能教会你做一道菜。”
“这么有自信?”陈淑婉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说道。
…………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欢快的气氛令他们暂时忘却了自己仍身处在这死寂的世界中。
吃完后,周怀清将碗筷收拾到厨房里后,跟着陈淑婉一起找钥匙。陈淑婉负责自己的房间,而周怀清则负责客厅。
在路过陈淑婉房间时,“乱”和就成了周怀清脑海中所形成的第一印象,这简直不能说是一个人的房间,脏乱程度就像一个无人打理的杂货间一样。书桌上面堆满了七七八八的书本,而书架上的书本摆放得乱七八糟:有横放的、有竖放的,甚至还有直接不管三七二十一扔在书架上的;衣服到处乱扔,地上、橱窗、凳子上都堆着许多衣物,其中不乏一些内衣、内裤;水性笔到处都是,地上、书桌上、床头柜上。唯有床铺还算干净。
怪不得找不到钥匙,乱成这样都不舍得收拾收拾?周怀清想着。但心中却没有一丝反感的情绪,甚至这种反差的性格竟让周怀清感到她有些可爱。
“找到了!”陈淑婉惊喜地叫道。
说完,陈淑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举着一个挂着小熊装饰的钥匙,向周怀清说道:“怀清,我找到钥匙了,走吧!”
周怀清听后便向门口走去,而一齐过来的陈淑婉则是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周怀清的手。在感到手似乎被牵起时,周怀清并没有做出什么抗拒的动作,反而是抬起头仰望着陈淑婉。她正在微笑的脸颊上带着些许的红润,在洁白的皮肤的衬托下更是显得格外显眼,似乎是脸红的标志;如此主动的人原来也会害羞啊。周怀清想着。而周怀清的大部分视野还是被那鲜明的胸部所占据,使人惊讶并赞叹于青春期的发育速度。
两人牵着手陈淑婉按下了“↓”键,恭候多时的电梯缓缓打开。两人手牵着手走进电梯,按下“1F”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电梯上方的楼层指示灯。熟悉而又陌生的两人。
“怀清,你想往哪个方向走?”陈淑婉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嗯……往城东走吧。这里离城东高速路口好像近些。”
“好。”陈淑婉依然笑着说道,好像从没有什么能让她哭泣。
话刚说完,电梯门则如配合一般地“叮”了一声,厚重而又冷漠的铁门悠哉悠哉地走向两边。
两人牵着手,不紧不慢地来到了电车前。身处于这个世界(亦或者说空间)里久了,时间之类的概念都已然忘却,性子不如之前急躁了,脚步也慢了下来。
陈淑婉干净利落地带上了头盔,而周怀清则配合地坐到了后座上。
陈淑婉坐上电车,扭动电门,突然之间的惯性令周怀清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几乎是同一时刻,周怀清几乎是下意识地搂住了陈淑婉的腰。
“抱歉。”周怀清反应过来后马上道了歉,并将手松开。
“没事哦!你想抱就抱呗,我不会在意的。”
周怀清重新抱住了陈淑婉,轻声地说道:“谢……谢谢。”
靠在如此之近的距离,周怀清的鼻子几乎都凑到了陈淑婉的衣服上,自然也闻到了陈淑婉身上传来的似有似无的香味,似乎是体香与护发素相结合的味道。
“怀清,你会开电车吗?”
“不会。”
“开电车很容易的!会骑单车就会开电车了。”
“我没骑过单车。”周怀清答道
“怎么会呢?”陈淑婉有些疑惑地说道。
“我家里面从来不会给我买单车,所以我到现在都不会骑。”
“抱歉。是我说错话了。”陈淑婉有些愧疚地说道。
“没事的。我没有那么斤斤计较的。”
陈淑婉谁绕开了“家庭”,这个对周怀清略显沉重的话题。
“如果我们出去了,你最想去哪?”
“嗯……如果非要说的话,还是想去那家音像店,”后面的话周怀清说得格外小声,“和你一起去听歌。”
“是因为喜欢那家店的风格吗?还是说,你像我一样,对磁带有一种天生的迷恋?”很显然陈淑婉并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对磁带有天生的迷恋?这么说来,好像是吧。”
“那等出去了,我买个蛋糕,我们就坐在那里一个下午,怎么样?”
风呼啸而过,两人虽然挨得很近,但还是要大声说话才能听得见。
“好啊!你喜欢吃什么蛋糕?”
“嗯……栗子布朗吧。我比较喜欢吃外面那一层用板栗做的奶油,沙沙的、甜甜的,有空我也给你尝一下,你肯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那就谢谢了。淑婉,你现在开到多少码了?”
“四十五码这样吧。”陈淑婉低头看了一下示速屏,说道。
“开的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要注意安全啊!”周怀清有些担忧地说道。
“放心吧,这里连人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想开多快开多快。”
陈淑婉刚说完,原本应该一直延展到高速公路收费站的路灯突然消失了,黑暗代替了前方的道路,使陈淑婉不得不打开了远光灯。
“真是奇怪。”陈淑婉说道。
“怎么回事?”周怀清问道。
“没什么,就是原来应该到高速收费站的路灯突然消失了,不开远光灯根本看不清路。”
“我现在有个不好的想法。算了,可能是我多虑了,先走吧。”
电车又往前开了大约几分钟。周怀清算了一下,按着陈淑婉刚才所说的速度,现在应该开了大概两公里,照理来说应该是会走到高速收费站了,但现实却与实际完全相反,甚至连路灯也不知所踪。
又往前开了大概半分钟,失踪的路灯终于出现,道路又恢复了光明。但陈淑婉却将电车缓缓停了下来。
“怎么了?”周怀清疑惑地问道。
“怀清,你看,”陈淑婉指向旁边的路牌,说道,“我们好像开到了城西。”
周怀清朝着陈淑婉所指的方向望去,路牌上面赫然写着“城新西路”。
“刚才我就有个不太好的猜想,”周怀清正说着,天上毫无征兆地下起了大雨,“算了。淑婉,下雨了,我们先走等回到家了再跟你说我的猜想。”
陈淑婉听完,拧下了电门,朝家的方向开去。虽然突然的大雨令陈淑婉不敢开得太快,但也尽量维持在三十码左右。遇到信号灯时,陈淑婉毫不犹豫地闯了过去,必经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一切人为制造的束缚都将不复存在。
而周怀清的右眼皮则不停地跳着,仿佛将会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
在到达小区停车点时,电车刚好罢了工。雨则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两人火急火燎地跑到了电梯口。
“今天真的是奇了怪了,”说着,陈淑婉按下了“↑”键,之前停在一楼的电梯缓缓地打开,“先是走不出去,又是突然下雨。”
周怀清在一旁则默不作声,只是用手理了理被雨水打湿而垂到双眼的头发,牵着陈淑婉的手走进了电梯。
外面的大雨还在稀里哗啦地下着,而周怀清的右眼皮则越跳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