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千礁湿地,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浓稠的、带着腐烂甜腥气的白雾遮蔽了视线,能见度不足十丈。脚下是松软陷足的淤泥和水洼,嶙峋的怪石如同野兽的獠牙,从水泊和芦苇丛中探出,这便是“千礁”之名的由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能量波动。
林素儿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她熟练地指引着鹿蜀在相对坚实的礁石和土丘间跳跃前行,同时提醒维恩:“维恩大哥,小心脚下,有些水洼看着浅,实则深不见底,还有吸血蚂蟥和毒蟾。更要紧的是,这里的雾气常年不散,容易迷失方向,跟紧我。”
维恩点头,他的感知在浓雾中受到了一定压制,但怀中的碎片如同指南针,持续指向湿地深处。他尝试将一丝平衡之力延伸出去,发现这湿瘴之气中混杂着一种极其隐晦的侵蚀性能量,确实能扰乱普通人的心智,甚至缓慢侵蚀修行者的护身气劲。慕云所赠的“清心云符”散发出淡淡的清凉之意,将大部分负面影响隔绝在外。
“我们学宫上次派来的弟子,最后传回讯息的位置,大概在前方那片‘沉船林’附近。”林素儿指着雾气中隐约可见的一片扭曲黑影。
所谓“沉船林”,并非真正的树林,而是一片搁浅在沼泽中的古老船骸。这些船只大小不一,材质各异,年代似乎也相差甚远,大多腐朽不堪,覆满了湿滑的青苔和藤蔓,如同巨兽的尸骨,寂静地陈列在死水之中,构成一片诡异而压抑的迷宫。
两人将鹿蜀拴在沉船林外围一处较为干燥的礁石上,徒步进入。脚踩在腐朽的船板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迷雾中格外刺耳。
“有血迹!”林素儿眼尖,在一艘倾覆的独木舟船帮上发现了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印记。
维恩蹲下查看,指尖掠过血迹,一丝微弱的、带着绝望与恐惧的精神残念顺着感知传来。“是几天前的了。小心,这里不对劲。”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浓雾中那些沉默的船骸。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的船骸阴影中传来。紧接着,数十双闪烁着浑浊红光的眼睛在雾气中亮起。
“是蚀骨尸傀!”林素儿脸色一变,短剑瞬间出鞘,“小心,这些东西是被绝影邪术污染的沼泽生物,悍不畏死,浑身是毒!”
话音未落,那些黑影已扑了上来。它们大多保持着人形或兽形,但身体扭曲变形,皮肤呈现不健康的灰败色,裸露的骨刺上闪烁着幽光,口中发出“嗬嗬”的嘶吼,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和邪气。
林素儿娇叱一声,身法灵动,短剑上泛起青色光华,如穿花蝴蝶般在尸傀中穿梭,剑锋过处,尸傀肢体分离,但那些掉落的肢体竟还在蠕动,试图攻击。
维恩没有动用大范围的神咒术,这里环境复杂,能量紊乱,他需要更精准的控制。他并指如剑,一道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光束从指尖射出,精准地点在那些尸傀的眉心或能量核心处。被金芒点中的尸傀,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动作僵住,然后如同被净化的雪人般迅速消融瓦解,连一丝残渣都未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正是平衡之力对负面能量的绝对克制效果。
林素儿见状,精神大振,剑法愈发凌厉。两人配合默契,很快便将这波尸傀清理干净。
“维恩大哥,你这力量太厉害了!”林素儿喘了口气,佩服地说道。
维恩却眉头微皱,看向沉船林深处:“这些只是喽啰。控制它们的东西,在里面。”
随着深入,船骸愈发巨大和古老,有些甚至像是某个时代的楼船残骸。雾气也越来越浓,那股令人不安的能量波动愈发清晰。终于,在穿过一道由巨大鲸骨构成的天然拱门后,他们来到了沉船林的中心区域。
这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中央矗立着一艘半沉没的、风格极其古老的巨型楼船,船体大部分没入水中,只有高耸的船楼和部分甲板露出水面。而就在那船楼顶端,一块约有人头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漆黑如墨却不断向外渗出暗红色雾气的晶体,正静静悬浮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混沌与邪恶之力。
正是另一块“源煞碎片”!其体积和能量强度,都远超沉星潭的那块“煞髓”。
碎片下方,甲板上,刻画着一个复杂的血色阵法,阵法周围,站着三名身着暗紫色斗篷的绝影成员,他们手中持着骨杖,口中念念有词,正在引导阵法力量,似乎想要炼化或者激活那块碎片。而阵法四周,还躺着几名昏迷不醒的玉璋学宫弟子,看服饰,正是之前派来调查的人。
“住手!”林素儿见状,目眦欲裂,就要冲上前去。
“等等!”维恩一把拉住她,目光凝重地看向那血色阵法,“那阵法有古怪,不仅能汲取碎片力量,还与整个湿地的地脉相连,强行破坏可能会引起能量反噬,伤及你的同门。”
就在这时,那三名绝影成员也发现了他们。为首一人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张苍白而阴鸷的脸,他冷笑道:“玉璋学宫的小丫头,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外乡人……正好,用你们的精血,来为‘圣骸’的苏醒献祭!”
他骨杖一挥,血色阵法光芒大盛,那块源煞碎片剧烈震动,更多的暗红雾气涌出,如同活物般,迅速凝聚成数条巨大的、由能量构成的触手,朝着维恩和林素儿狠狠抽来!与此同时,甲板周围的阴影里,再次涌出大量蚀骨尸傀,其中还混杂着几头体型庞大、覆盖着骨甲的变异鳄鱼形态的怪物。
“我来对付阵法核心和碎片,你尽量牵制那些怪物,伺机救人!”维恩迅速做出决断。
林素儿也知道情况危急,不是逞强的时候,用力点头:“好!维恩大哥你小心!”
维恩深吸一口气,不再保留。面对这块更强大的源煞碎片和与之连接的地脉阵法,他需要动用真正的力量。他双足微分,站定身形,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一股磅礴而中正平和的气息扩散开来,将周围浓稠的雾气和暗红能量都逼退数尺。璀璨却不刺目的金色光芒混合着深邃的暗影,如同交织的丝带,在他周身流转,最终在他背后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象征着平衡与循环的太极虚影!
“这是……什么力量?!”那为首的绝影成员感受到维恩身上那股迥异于世间任何体系、层次极高的威压,脸色骤变。
维恩没有理会,他抬起右手,掌心对着那呼啸而来的能量触手以及后方的血色阵法。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净化、秩序与调和意志的白金色光柱,如同破晓之箭,骤然射出!
“净化!”
光柱所过之处,那由源煞邪气构成的触手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瓦解。光柱去势不减,直接轰击在血色阵法之上!
“轰——!”
阵法剧烈震荡,血光与白金光芒激烈冲突,发出刺耳的嗡鸣。那三名绝影成员齐齐喷出一口鲜血,显然阵法反噬让他们受了内伤。
“不可能!圣骸的力量怎么可能被压制!”他们难以置信地嘶吼。
维恩眼神冰冷,一步步向前走去。他每踏出一步,脚下的腐朽甲板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稳固。他背后的太极虚影缓缓旋转,散发出玄奥的道韵,不断中和、平衡着从碎片和阵法中溢出的狂暴能量。
“你们的‘圣骸’,不过是未被驯服的野兽。而我的力量,是驾驭野兽的缰绳。”
他再次抬手,这一次,目标直指那块躁动不安的源煞碎片。平衡之力化作无数道细密的金色符文锁链,如同天罗地网般,向碎片缠绕而去。
碎片似乎感受到了威胁,爆发出更强烈的暗红光芒,试图抵抗。但维恩的平衡之力层次太高,专门克制这种混沌无序的能量。符文锁链无视抵抗,一层层将碎片包裹、收紧,那刺眼的暗红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制、收敛……
就在碎片即将被彻底封印的刹那,异变再生!
那为首的绝影成员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将骨杖插入自己的胸口,厉声咆哮:“以我之血,恭迎圣骸降临!”
一股更加精纯、更加黑暗邪异的能量,似乎通过某种遥远的联系,瞬间注入到即将被封印的碎片之中!碎片表面的符文锁链剧烈震颤,竟然有崩裂的趋势!
维恩瞳孔一缩——这股突然加入的力量,其本质,与他记忆中的该隐,几乎一模一样!虽然微弱,但极其纯粹!
“果然……绝影背后,是你在搞鬼吗?该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