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回想起那几天，其实一直都是在浑浑噩噩之中度过的。
特薇娅只觉得自己身上疼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她的身体，几乎要将她的意志摧垮，清醒的时候也极度虚弱，根本没有行走和用餐的力气。
但只有一件事是明确的。
每当她痛苦万分，觉得自己快要变成那种面目可憎的行尸的时候，总是有涓滴的液体，将干涩的嘴唇濡湿……这液体带着铁锈味，似乎是血，但却让她能够暂时性地安定下来。
当时的特薇娅，并不知道这液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
已经不知道是晕过去的第几天了。
等特薇娅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行军帐篷里。
手边是一盏幽微发亮的星能灯，坐在旁边的少女将鸦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浅金色的双眸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
“希珀丝……姐姐……”
特薇娅听见了自己沙哑的，甚至可以被形容为丑陋的声音。
捧着书的少女抬眸看她，快速地眨了眨眼：“别动，殿下，乖乖躺好。”她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但这份平静和往常不太一样，它像是四月的风儿，清朗而温和。
于是特薇娅乖乖躺了回去。希珀丝从一旁的盆里取出已经被温水浸湿的手帕，轻轻替特薇娅擦了擦脸颊。
“我们这是……这是在哪……？”
“已经进入路希境内了，”希珀丝轻轻抓住她的手，五指滑入她的手心，“我们刚刚都休息了一下，等到后半夜，我们会继续出发。”
“出发……是去哪。”
“去蔷薇巨石阵，”希珀丝抿了抿唇，“我会在那里治好你身上的星异症，殿下。”
特薇娅一听到这个名字，心中的情绪乱成了一团。她有太多话想对希珀丝说，但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开始提起。
“我……好吧。”
希珀丝的手一顿：“殿下？”
“嗯？”
“看你似乎有话想说。”
“没，没有的事，”特薇娅抬起手，碰到了脸颊上的硬物，不由得怔愣了一下，“有镜子吗，希珀丝姐姐？”
少女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有也不会给殿下的。”
说完，她又开始收拾起了手边的东西。
特薇娅注意到希珀丝的袖口似乎沾着一点血迹。
“我们会在一到两个小时之后出发，”希珀丝低着眼睑，“去到那儿之后，我们会先对周围的情况展开调查，明确能量输送的节点之后，就把这些节点尽数爆破掉。”
“当然，我也和她们说了，这件事由我来做，她们会替我解决掉外围的敌人。”
“那……那为什么要和我也说？”特薇娅咳嗽了一声，“我好像……也帮不上忙。”
“不，殿下，”希珀丝轻声道，“这件事与你关系很大。”
“我？”
“嗯。”
“为……为什么？”
“等到时候我会和你说的，”希珀丝抬眸看她，“我已经都计划好了，不用担心。”
特薇娅忽然明白了心中情绪的某一种。
那是自这次重逢之初，贯穿至现在的。
其名为无力感。
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希珀丝似乎总是在心中早已把事情规划周详。
最初她尚能发挥作用的时候还好，但在眼下，饱受星异症侵蚀的时候，这种物理上的无力感放大了内心的情绪。
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悲哀。
但她没有选择和希珀丝说出眼下的感受，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少女将手边的物品收拾停当……然后，其他几人也走了进来。
“怎么样，希珀丝？”绫瑶瞥了一眼特薇娅，缓声问道，“殿下现在可以出发吗？”
“只能现在出发了，”少女将行囊交给璃鹭，“我们深入敌人后方，必然会招致一些注意，如果拖延过久，只会影响到我们的返程。”
绫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在拿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在赌，希珀丝。”
“我知道，”希珀丝说，“但我也保证，我们会完成任务，所有人都会得到想要的东西。这是我最开始就和你们承诺过的。”
但绫瑶只是摇了摇头：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既然你已经做好准备，有什么需要，我会全力配合。”
“谢了。”
“客气。”
扎着白色头巾的青发精灵萝莉也闯了进来，眯起眼对希珀丝道：“按你说的，都收拾好了，这片营地就这么不要了？”
“不要了，”希珀丝说，“我们有其他回来的方法。”说着她看了一眼特薇娅。
“总之，现在出发就好。”她最后说。
……
……
天际线浮现出第一缕橙红色的晨曦时，她们刚刚离开了身后的针叶林。
面前是一片山谷。
山谷之中，坐落着大小不一，但大抵围成圆形的巨石块。如果再凑近些观察，还能见到铁丝网后方的战壕里，那些有着黑褐皮肤的，正在沉默注视着前方的士兵。
他们的手上拿着从人类那里缴获来的栓动式步枪和弹盘式轻机枪，前者在熟练的射手中能做到每分钟打出十五发.303口径的子弹，而后者巨大的97发弹盘提供了充足的火力续航，能够将任何敢于对这里发起袭击的敌人撕成碎片。
“……和我们昨天的侦查情况一致，”绫瑶瞥了希珀丝一眼，“有想法吗？”
“可以先想办法破坏一到两个节点，”希珀丝沉吟片刻，“这样既可以引发混乱，又不至于破坏掉整个法阵。”
绫瑶挑了挑眉：“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怎么？”
“不，没事，”长缨使呼出一口气，“简单直接吗？至少我这种江湖中人很喜欢就是了。”
希珀丝点了点头，朝他们各自交代好了分工，便背起虚弱的特薇娅，只身一人往山谷的方向走去。
她的身形很快隐没在晨起的雾霭里。
“……说实在话，绫瑶，你不觉得自己有种被丢下的感觉吗？”
待到少女离开，身后的璃鹭忽然开了口。
“怎么了？”绫瑶回过头看她。
留着短发的精灵女孩深吸一口气：“我没想过希珀丝是这样的……她总是对所有人都客客气气，好像和什么人都能聊得来天……甚至于好像生来就知道，什么人喜欢什么东西一样……我在她面前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这让你觉得不妥？”
“也，也不是……那个……”
绫瑶眨了眨眼：“那你就只做好你自己，这并不难。”
璃鹭惊愕地盯着她看，过了片刻之后，精灵女孩低下眼睑，用力攥了攥拳心。
“也只能这样了，”璃鹭认真道，“我们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