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风将希珀丝吹倒,她的眼前陷入黑暗。
等到再次醒来时,少女只觉得眼皮格外沉重——她确信自己昏迷许久,仿佛还做了一个极为冗长的梦。
是的,一个极为冗长的梦。
她并非此世人,但却享有此世绝大多数人不曾有过的权利。
成为星之女神令使的权利。
具体如何当上所谓的令使,又是如何被赠予“希珀莉安”这一名字,那都是在那座蔷薇巨石阵里发生的故事,过程平平无奇,无非就是她操纵数值,碾压对手,最终拔得头筹。
但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身份。
她所想起来的是,在成为令使之后,她看到自己的同事,依仗着自己的力量,以所谓“引导”“教化”之名,随意奴役,打压那些在他们看来不合乎文明规范的种族个体。他们根本没有对力量的敬畏之心。
不过即便如此,希珀丝还是没有选择请辞,因为当时的他们正在面临一场空前浩大的暴风雪……在这个主要危机面前,其余的次要矛盾都应当被暂时搁置,放下。
为了镇压这场暴风雪,当时的女神大人征召了所有新老令使,并集结了提坦龙族的绝大多数精锐,试图共同构建一个巨大的法阵。
然而,这样的计划最终宣告失败。
暴风雪本质上是大量侵蚀性星能粒子的乱流。即便镇压它的队伍声势浩大,但人员储备参差不齐,终究给行动埋下了巨大隐患。
除此以外,提坦教的暗中破坏,更加剧了行动失败之后的损失。
随着女神陨落,那些品行不正的令使被吸纳进了提坦教当中,成为了后者的爪牙与帮凶。
希珀丝也终于下定决心,与这些家伙切割,改换姓名,独自隐居起来。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某一天,一名落魄的,神情萧索的银发小姑娘找上了门。
这就是先前发生的所有故事了。
……
……
希珀丝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目之所及,是自家的天花板。她身上盖着被子,被角被不知什么人掖得很实。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温柔的秋风拂开鹅黄色的窗帘,摇动梳妆镜前的风铃发出清脆的鸣响。
她翻了个身,只觉得身体格外沉重,甚至于腿脚还有些不听使唤——这想来是签订了那劳什子契约之后的副作用。
但这无关紧要了,希珀丝默默想着,只要目的达到就行。
这样想着,少女掀开被子下床,回眸便瞥见了镜中的自己。
当看到自己现在的样貌时,希珀丝不由得哑然失笑:她果然矮了,目测大约缩水两吋,虽说外貌上变化不大,但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得出来,这是变得年幼的表现。
除此以外,原本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鸦发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与某位殿下相近的银灰色长发。
只有那双浅金色的双眸未曾更易。
希珀丝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上多了些负担,这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从特薇娅那里强行要过来的部分。
但相较于特薇娅,她能够更好地化解这些负担,并将它们转化为全新的力量。
“……小姐,咳,我注意到,那个,您吸收了这些侵蚀性的星能粒子。”
“请允许我直言,您做得很漂亮。”
“我正在对它们进行净化工作,等到这项工作完成,您的力量预期将增长……”
“好了,灰涟,别太拘谨,”希珀丝低眸,轻轻道,“我还是希珀丝,不用紧张。”
灰涟愣了一下,快速补充道:
“小姐您先前可不是这副口气……我是说,好的。”
“先前……先前是因为对那些家伙心有怨怼,觉得他们握持力量,却不能改变现状,反而被权力的欲望绑架,变成了恶人的帮凶,”少女看向镜中的自己,“但在这世间行走过一段时间,我才深刻意识到,这情况并非彼处独有。”
“小姐这是……妥协了?”
“我从不向这些恶徒妥协。”
希珀丝捻起一缕银灰色的发丝:“相反,在我仍存活的时间里,我会孜孜不倦地寻求击败他们的办法。”
灰涟陷入了沉默。
希珀丝见她没回应,便自顾自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说,在我故去之后,该如何的,仍然会变回原样?”
“不是……”灰涟有些紧张,但还是勉强笑道,“小姐我可没这么说啊,哈哈,您千万别像从前那样摔我。”
“放心,我没以前那么缺德。”
“嗯,嗯?”
“我只试图传递这样一种信念,这样一种可能。求索理想的过程必然是无止境的,但经由我的努力,这样的探索如果能向前哪怕一小步,这一小步说不定也能激励后者,使他们迈出更大的一步。”
“……小姐从前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灰涟显得意外,“您看着比之前从容多了。”
“从前是我没仔细想过这些,”希珀丝微微摇头,又小声道,“后来是受了挫折,有了困顿,所以才会思考这个问题。”
“那……那见到小姐现在这么冷静,我就放心了。”
“嗯?”
希珀丝听出灰涟话里有话。
“呃,小姐可能还不知道……在你昏迷的时候,”灰涟犹豫了一下,“你家那位殿下……没少朝你发脾气。”
少女不由得微微一愣,继而心虚地看向地面,小声问道:
“她都说什么了?”
“她说如果你想寻死,不用故意搞得这么隆重……这是在她替你盖被子的时候说的。”
希珀丝还想问话,却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开门声。
“看来我死期不远。”她愣了一下,叹气道。
“这我就说不准了,小姐,希望您化险为夷。”
希珀丝只好硬着头皮,穿上如今变大了一码的拖鞋,缓缓推门出屋,走到了楼下的客厅。
特薇娅正站在厨房前收拾东西。她的银发似乎更鲜艳了。
“……殿下?”
少女试着喊了一声。
那正在忙活的背影不由得一怔,继而快速地转过身——希珀丝看得清楚,对方的眸底先是闪过了一丝意外,但很快又被更为复杂的情绪所替代。
希珀丝猜也猜得出,这情绪里饱含愤恨,不理解……甚至还有当初的委屈。
很显然,特薇娅仍然不满于她的决定。
少女微微深吸一口气道:“你就不想听听我这么做的理由吗?”
面前的王女殿下不由得皱眉:“还能是什么理由?”显然,其人并不期待希珀丝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但希珀丝偏偏不是寻常人。
于是她上前几步,背着手,认真而简短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喜欢你,就如同你喜欢我一样。”
特薇娅被吓得后退了一步,错开视线之余,用力咳嗽了一声:
“给我……给我回床上躺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