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希珀丝听到窗外传来了雷声。下雨了。
“似乎要降温了。”
特薇娅攥着她的胳膊,自言自语道:“要不把窗关上吧?”
“那我去关。”
“不要。”
“嗯?”
“希珀丝姐姐待着就好,”小姑娘忽然主动得很,看着她认真道,“我去。”
说完,银发的女孩就往床上一指,示意希珀丝乖乖躺好。对上她那有些强势的目光,希珀丝歪了歪头,照做了。
少女躺上了床,看着手边的被褥——这曾经是她独自一人盖了多年的东西,而如今,这上面还多了特薇娅的气味,这气味忽然出现,却从未让希珀丝感觉到突兀。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
但这是有迹可循的。她们曾在这之前同居过更长的时间,即便突触之间失去了联系,但肌肉仍存留着记忆,以至于在这次重逢之初,她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将特薇娅移送安全局……而是把她收留了下来。
所以,特薇娅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女孩子?
希珀丝坐起身,凑近闻了闻,确实能闻到一种与阳光和洗涤剂不一样的气味,但凭借在感情面前极其有限的词汇量,她无法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她于是心想,感受很多时候确实无法用语言完整表达,所以人们才会诉诸于行动,用行动补全语言中空缺的部分。
这也正是她先前做过的事情。脚步声传来。
“……希珀丝姐姐又在发呆?”
听到小姑娘的轻声反问,希珀丝眨了眨眼,看向对方:“我按殿下说的,在乖乖等你回来呢。”
“……希珀丝姐姐跟乖这个形容词可一点都不沾边,”特薇娅紧紧盯着她看,“你坏得很。”
“所以我答应殿下,”少女抿了抿唇,“随便殿下摆弄。”她终于实话实说了一回——自己确实有些见不得光的阴暗想法。
特薇娅面色一怔,旋即尴尬地别开视线:“行,行吧。不是说要给我修指甲吗?是要做什么?”
希珀丝只是认真道:“殿下一会就明白了。”
于是少女接过特薇娅递来的小手,耐心地替她修起了指甲。长长的睫毛遮掩了她的眸子,让神情变得晦暗不明。
“我说啊,希珀丝姐姐。”
“嗯?”
“我刚刚……其实认真地想了想你说的话。”
“怎么?”
“我……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特薇娅看着自己的手,放轻声音道,“我从来没想象过……听到你的主动表态。”
“是的,因为我也是广义上的人类,”希珀丝同样轻轻以对,“即便我的身上,有身为‘令使’的部分,但那只是我在某个群体社会当中的身份,而如果跳脱出这样的社会,回归到纯粹的自然当中,那么我们之间是没有区别的,殿下。”
“……我有些听不太懂。”
“你不能把我这个人和我的身份时时刻刻放在一起看待,”少女说,“现在,我只是普通的希珀丝,不是什么掌管生杀大权的令使大人。”
“就像和我相处的时候,你也时常表现得天真无害一样。不管有意无意,我们都在试图用最为纯粹,原始的部分靠近对方。”
“希珀丝姐姐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吗?”
“怎么会?”她略微抬眸,“我从不这么想。”
“嗯?”
“我应该怎么说呢?不如这么举例吧:殿下是提坦的王女。”
“是的。”
“如殿下所说,王女是国家的精神图腾,是百姓们拱卫的象征。那么,你个人的情感,个人的欲望,就不得不让步于身为王女的责任……我这么说,殿下能理解吗?”
“可以,”特薇娅懵懵懂懂,“希珀丝姐姐是想说这样下去会对我产生危害?”
“危害肯定是有的,”希珀丝说,“但最为致命的并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你会觉得你并不是你自己,你会被这样一种责任和义务绑架,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了别人……我不是在试图论证这件事是错误的,我只是在关心你,殿下。”
特薇娅不由得微微瞪大双眼。她很少从对方口中听到如此直接的表达。
少女替她修好了指甲,然后抬起手,拇指轻轻拂过她的朱唇:“这么说教可能有些枯燥,但我觉得,你要学会将自然中的‘自己’和社会中的‘自己’分开。”
“在眼下这个世界,只有充分地建立自然的联系,获得相对于应酬而言更加真实纯粹的感受,才能在畸形的关系中幸存下来,就像我们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情一样。”
“将……自己,分开?”
“将自己分开。当然,这并不代表着精神分裂,因为不管是哪里的我们,都是一种最初的我们的‘分化’,我们始终都能找到这些‘我们’身上的共同点。这就是我们的底色。”
特薇娅的心中油然升起安定感。她好像有些明白希珀丝试图向她传递什么样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
小姑娘抿了抿唇,带着一些犹豫道:“仅仅是我们之间,身份并不能完全决定我们的关系,因为剥去身份这层外衣之后……”
希珀丝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因为剥去这层外衣之后,我和殿下之间别无二致,我们彼此需要。”她用气声低低道。
特薇娅的脸颊蹭得烧了起来。寂静之中,她只听到雨声敲击窗户的声音。
希珀丝抿起唇,微微眯眼,似是笑了:“殿下有些紧张。”
“我……我没紧张!”特薇娅愤然作色,“只是在想另一件事。”
“什么?”
“女孩子之间……”
希珀丝眨了眨眼:“殿下不会吗?”
“我……我怎么可能会,”特薇娅瞠目结舌,“希珀丝姐姐难道会?”
少女默默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去解特薇娅的扣子,整个动作流畅而自然。
“我只教殿下一次。”她说。
雨越下越大了。这并不是一场寻常的秋雨,也不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起先特薇娅还只是有些喉咙发痒,但随着燥热蔓延,眩晕感占据大脑,理智被赶走,内心的欲望被无限放大,她终于被眼前的少女诱惑得迷失了方向。
“希珀丝……姐姐,”某位殿下咬牙道,“这是你逼我的。”
她将希珀丝按在身下,凭借最后一丝理智听完了少女的所有指示,然后便近乎于粗暴地褪下了少女的衣物。这是毫无衣物阻挡的身体紧贴。她们吻在一起。
“逼你?”希珀丝抵着她的额头,低低道,“分明是你太小家子气了,殿下,你是没吃饭吗?不要对我这么礼貌。”
“占有我。吃掉我。快点。”
于是疾风骤雨袭来。希珀丝看着面前的女孩用极其侵略的目光打量着她。她知道,这才是特薇娅最原本的面目——即便表达温柔,也是最为凶恶的方式。
该说不说,王女殿下学什么都很快,快到超出了希珀丝的预料。希珀丝很快落入了她的节奏当中。又一阵酥麻感漫过全身,希珀丝知道自己有些醉了,但还是强打精神,一边抚摸着特薇娅的后背,一边放缓声音道:“殿下,难道这就是你的全力吗?”
“没关系的,我不太在意。”
她确信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特薇娅。王女殿下用前所未有的愤怒神色打量着她。
然后,希珀丝就意识到,自己可能玩得有些大了。
她低估了特薇娅的体力,和被激怒之后的决心。
浪潮汹涌而来。希珀丝仿佛躺在颠倒的船舱里,湿滑的水声伴随着摩擦掠过耳畔,如同高空坠落的失重感接连而至,让她不由得弓起脚趾,连带着牙齿也跟着颤抖起来。
但这样还不够。
“缇缇……”她抬起眼眸,模糊道,“你是在生气吗?”
听到这个称呼,特薇娅不由得看向身下的少女。浅金色的双眸早已迷离。
特薇娅不由得微微一怔,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生气。
还没等开口,便又听到少女轻轻道:
“不管你是生气也好,又或者是……委屈,也罢。”
“对我发泄……就好。”
“不要对我保留,因为我已将我的权柄交托于你……我们之间无法割离。”
她说:“趁雨停之前……用上你的全力,让我昏迷吧。”
最后一根弦被绷断了。特薇娅终于不再挣扎,她用力抿着唇,动作不停。虽然希珀丝自始至终都没求饶,但少女的动作和表情,乃至于发出的声音,早已将她出卖得彻彻底底。
“……”
直到最后一阵痉挛之后,少女弓起的身躯缓缓瘫了下去。她那已转变成灰白色的长发肆意散开,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沾满额头,低低地喘着气,浅金色的双眸注视着特薇娅。
“抱我,”她轻声道,“缇缇,抱紧我。”
特薇娅应了一声,缓缓搂住了她那小了一圈的身形。在这一刻,王女殿下不由得生出一种全新的感受,那就是自己和这位怀里的少女之间,似乎产生了一种微不可察,但又确实存在的奇妙联系。
希珀丝又偷偷亲了一口她的脸颊,然后靠在了她的肩头上,低声道:“殿下感觉出来了吗?”
“什么?”
“想要继续占有我的欲望。”
“……嗯。”
“那就太好了,”希珀丝轻轻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太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殿下此先根本就在害怕……把这样的欲望放在明面上,”她闭着眼睛道,“但这样是不对的,压抑只是表面,根本的原因,在于殿下……想要灭除自己的存在。”
“灭除自己的存在?”
“是的。但眼下至少不会再这样了。”
“为什么?”
“还在为什么?”少女缓缓睁开眼,苦笑了一声,“殿下,看看我的样子,难道你就没有半分成就感吗?”
特薇娅像是触电一般地反应过来。
“现在明白了吗?”
“我……那希珀丝姐姐呢?你这样做……”
“殿下此先已经买过单了,”少女靠在她肩上,“我要的东西并不多,然而殿下不仅满足了我,还更加超出了我的预期,这对我来说已经非常宝贵,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保护你。”
特薇娅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过了半分钟,她才反应过来,希珀丝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我……我知道了。”
她有些潦草地别开视线:“既然这样,我有一个要求,想要和希珀丝姐姐提。”
希珀丝再度浮现出浅淡的笑意:“什么要求?”
“你说……你要保护我。”
“嗯。”
“那……你能保证,”特薇娅将她抱得稍微用力了些,“你能保证……这次不管去到哪里,都不会丢下我吗?”
希珀丝笑着抿唇。她知道这个问题的复杂性,但她同样知道,处理感情,不能用道理逻辑的那一套解决办法。
于是她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我们之间还有契约的勾连,如果抛弃殿下,那和割舍掉我一半的生命有什么区别?”
“……这倒也是。”
“所以啊,缇缇,不用再担心了,”希珀丝说,“从今往后,我绝不会丢下你的,好吗。”
特薇娅的胸口不由得有些发紧。
“天,天快亮了,”小姑娘克制着低声道,“睡觉之前,我们再去洗个澡吧,身上全是汗。”
“好,走吧。”
(第三卷 星之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