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寒意。
莉笛乐轻轻摘下李尔的头盔。
头盔下的少年黑发黑眸，脸色苍白，但五官俊俏得如同教堂壁画中绘制的天使，一股子英气的中性美。
“果然是小楠娘。”莉笛乐低声喃喃，随后盘腿坐在李尔身旁，静静等待着。
四个小时过去，李尔的胸口终于开始微微起伏，脸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莉笛乐松了口气，但她心中其实有些后悔。
她刚刚对李尔使用的【眷属创造】，是游戏中最顶级、甚至堪称是论外级的“独有能力”。
它不仅能够无视一切条件强行复活生物，还能将目标阵营强制转化为“深渊眷属”——也就是莉笛乐的麾下。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项能力甚至对玩家也同样生效。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其他像莉笛乐一样穿越而来的玩家，那么【眷属创造】将会成为极具威慑力的“对玩家宝具”。
然而，这种超模到极致的能力并非毫无限制——莉笛乐同时只能拥有十六个深渊眷属。换句话说——
【这个能力只能使用十六次】。
而现在，这张无比珍贵的底牌，却被她用在了一个区区33级的“杂鱼”身上。莉笛乐也不知道该称自己为慷慨，还是愚蠢。她对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大概会后悔吧。”
这就是所谓良心的代价。
……李尔虚弱地睁开眼。
“你醒啦？”
甜美的女声，仿佛是梦境的延续。
晨光透过树叶洒在莉笛乐银白色的长发上，映着光辉的脸庞美丽得让人毛骨悚然。
“啊！是你！”
李尔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他的手本能地摸向腰间，但那里空无一物。
“在找这个吗？”
莉笛乐随手一挥，将李尔的佩剑和激光枪轻轻丢在他脚边，“还给你了。”
“你……”
李尔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捡起武器。但他的手刚握住枪柄，就猛地将枪口对准了莉笛乐。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还活着？我的同伴……”
“别急嘛。”莉笛乐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伸出手指轻轻按下枪口，“你应该知道，这些武器对我不起作用。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听得懂。”
李尔皱眉，手指依然扣在扳机上。
莉笛乐点点头，继续问道：“那现在我们对话的感觉，和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同？”
“确实有所不同……”
李尔注意到，眼前的莉笛乐与之前判若两人，那股毁天灭地的压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现在居然如此平静，温和，好似一汪月下清泉。
这也是幻术吗？
李尔心中暗自警惕，小心翼翼地开口回答：“之前，您的言语充满了威……威严，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现在却……就像和普通人类交流一样。”
“咳咳。”
什么叫和普通人类一样，我也是人类好吧！
至少曾经是。
不过这下莉笛乐可以肯定：自己的想法果然在传递过程中被【万物翻译】扭曲了，这样才能解释李尔先前的奇怪反应。
“李尔，麻烦你把我之前对你们说的话复述一遍，我想听听看。”莉笛乐说道。
李尔打量着莉笛乐的神情，有些犹豫地开口：“您第一次对我们说话时是这样：
【卑微的凡人，尔等唯一的生路便是侍奉吾。】”
“哈？”莉笛乐目瞪口呆。
“您的第二句话是：
【呵，可悲的凡人竟然如此脆弱，果然需要吾细心怜爱不是么？】”
随着李尔一点点复述【万物翻译】扭曲后的恐怖发言，莉笛乐脸上的黑线越积越多。
【万物翻译】，你这个法术还能更不靠谱点吗？
莉笛乐在心中将这个法术永久禁用。
见莉笛乐反应奇怪，李尔立刻住嘴，不敢多说一句。
“我，我其实没有恶意的，”莉笛乐手忙脚乱地解释道，“那些发言只是，呃，翻译魔法的某种小故障，你完全不用害怕我。”
“是！大人所言极是！”
李尔单膝跪地，语气恭敬无比，仿佛刚刚对莉笛乐举枪的人不是他一样。
“……”莉笛乐扶额。她知道自己给李尔留下的第一印象过于深刻，短时间内恐怕误会是解不开了。
“大人，我的同伴们……”李尔抬头看向莉笛乐，眼中同时闪过痛楚与希望，“每个北国骑士都是精锐，一定能为大人在这个世界的行动提供便利，能否也将他们……”
“复活？”莉笛乐接过话，摇了摇头，“很抱歉，复活魔法代价相当昂贵，我不想再承受这样的消耗。”
“……这样啊。”
李尔垂下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可是，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他们却因为跟随我而死……”
莉笛乐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她带着李尔穿过草地，走进不远处的一片林间空地。清晨寂静而冷清，微风卷起落叶，沙沙作响。
这里静静矗立着一排排简单的土堆，只有几块嶙峋的石头堆砌其上。
这便是北国骑士们的墓园。
莉笛乐看向李尔，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因我而死，但这是我至少能做到的。”
李尔默默站在墓前，心中闪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喉咙哽咽。他心中矛盾重重：既感谢莉笛乐为同伴们埋葬尸骨，又无法释怀她与这一切的关系。
但更重要的是，他无法原谅自己。
“不。”
李尔艰难地开口，“与大人您无关。这是我的责任，都是我害死了他们。”
……如果我没有带领他们解除封印的话……
“现在想想，大人您当时完全没有出手，全是因为我们太过弱小，根本没有能力面对大人的降临。”李尔苦笑着说道。
“我叫莉笛乐，不要再大人大人的叫我了。”
“莉笛乐大人。”李尔声音低沉，“请允许我为死去的同伴多做一些工作。”
“……去吧。”
李尔背对莉笛乐，偷偷擦干眼角。他搬开堆砌的石块，踏平土堆，再用佩剑在旁边的树干上刻下印记。
“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李尔说完后，一言不发。
莉笛乐看向少年落寞的背影，抬起手，又放下。
“李尔……”
“莉笛乐大人有何吩咐？”
李尔立刻转过身，单膝跪地。
“如果我收集到了足够的素材，是有可能复活他们的。”莉笛乐一边说着，一边又有些犹豫。
“真的吗！”李尔眼中一下子点燃了光芒，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莉笛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如果莉笛乐大人愿意复活在下的同伴，在下李尔可以献出一切！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莉笛乐点点头：“嘛，我们先把误会解决吧，我需要学会你们的语言，这样我们以后交流起来就方便多了。”
“大人，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李尔说道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耳朵根本不熟悉莉笛乐的语言，大脑却莫名其妙能够理解。
“李尔，我得告诉你一些事。”莉笛乐表情严肃，“为了救你，我使用了等级很高的特殊魔法。你现在，你今后，都是我的眷属。这份契约无法更改，无法逆转。”
“眷属？”
李尔刚刚还充满希望的脸色一瞬间苍白无比。他感到喉咙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压住了胸口。
“我，变成了魔物吗？”
“严格来说，你依然是人类。”莉笛乐解释道，“但我们的灵魂现在有了联系，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听懂我的语言。从今天开始——”
莉笛乐盯着李尔，语气低沉下来：
“我是你永恒的主人。”
莉笛乐冰冷地看向李尔。
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
虽然在游戏中使用【眷属创造】后眷属的忠诚度是绝对的，但现在毕竟在异世界，一切都说不准。
如果李尔拒绝自己的新身份，那么莉笛乐就只能动手回收眷属名额了。虽然也不确定能否回收成功。
死寂。
李尔眼神中的震惊和痛苦久久不散。他低头沉思了许久，逐渐在挣扎中接受现实。
“……在下的生死掌握在您的手中，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莉笛乐点了点头，“如果你无法接受这份契约，现在还有一个选择——”
“我接受。”
李尔猛地单膝跪地，低垂着头说道：“既然这份契约无法更改，那么李尔愿意遵从主人的意志。从今往后，我的生命，我的意志，都将属于莉笛乐主人。”
“诶？”
莉笛乐没想到李尔会如此干脆地接受，微微一愣。
“在下李尔·奥德赛，将以眷属的身份，为莉笛乐主人献上永恒的忠诚。”
李尔低头行礼，语气坚定，冷汗却已浸湿后背。
莉笛乐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轻轻一笑：“好吧。”
李尔松了一口气。他十分清楚，自己在生与死的天平上，筹码少得可怜。
眼前的莉笛乐，既危险又难以捉摸，而此刻她因为学习语言而需要自己——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抬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的新主人：
莉笛乐……你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