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胡说什么？”
刚想要反驳，莉笛乐突然心中一怔——
难道基尔加说的……是《无尽的伊斯埃里亚》中的设定？
在游戏中，自己作为“深渊底层的魅魔女王”，确实有在角色背景中写过这么一段：
【在被人类背叛、陷害，并封印于深渊最底层后，莉笛乐以自身之力，创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批魔族，并将自己的姓氏永远更改为“深渊之心”……】
这只是自己用来丰满角色形象的设定，但和基尔加口中的话……未免太过吻合了吧？
“我没有撒谎，先祖。”
基尔加语调平静：“在宇宙的秩序崩溃后，人类帝国内部分裂为两派——一派希望加速人类的集体飞升，彻底放弃残破的现实宇宙。另一派则试图修补宇宙，尽可能使其延续，并保留文明的火种。”
莉笛乐眯起眼睛：“换句话说——一个是‘加速派’，另一个是‘保守派’，对吧？”
“正是如此。加速派与保守派因理念分歧，引发了一场横跨亿万年的星际战争。”
“战争的结果如何？”
基尔加露出一个苍凉的笑容：“您便是结果。”
“我？”
“这场战争横跨无数维度，摧毁了无数文明，但也奠定了一个新的基础——深渊。”
莉笛乐全身一震。
深渊？
自己不正是“深渊底层的魅魔女王”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明明基尔加所说的一切如此离谱，但自己总觉得……
全都是真的呢？
“所谓‘深渊’，是人类帝国倾尽所有资源构建出的现实宇宙的底层维度。”
基尔加缓缓说道：“从‘深渊’诞生的那一天起，宇宙的法则终于有了固定的参照系，所有维度的法则必须向‘深渊’位面进行调用，而整个宇宙的物质世界，也因此稳定了下来……”
莉笛乐皱眉：“行吧……但我和你们魔族有什么关系？”
基尔加眼神深邃，继续说道：“因为‘深渊’的诞生，宇宙的生态被彻底改写。许多强盛的文明因为无法适应法则的变化，或受制于狂暴的亚空间能量而走向灭亡。就连人类帝国自身……也未能幸免。”
“而在那场灭亡之灾中，‘深渊’，这个原本只是人类用来操控现实宇宙的工具，竟然诞生了意识。”
莉笛乐听到这里，心跳悄悄加快。
“‘深渊’的意识在混沌中滋生，分裂。而这股意识，便是被后世称为——‘深渊之神’的存在。”
“随后，‘深渊之神’塑造出了全新的，更适合新生宇宙的深渊生命体——
也就是人类口中的‘魔族’。”
“原来如此……”
莉笛乐终于明白了为何基尔加称她为“先祖”。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我就是‘深渊之神’？”
基尔加坚定地点头：“是的。您毫无疑问，正是深渊位面的主宰——魔族的先祖，我们的母神。”
“荒谬。”莉笛乐冷笑，“你凭什么这样认为？”
“因为您唤醒了我，而这颗‘夏·卡哈’之心也在因您的力量而喜悦颤动。”
“这无不说明一点——”
基尔加直视着莉笛乐，缓缓开口：
“我们的魔力出自同一个位面，我们之间血脉相连！伟大的先祖——”
轰隆隆！
就在这时，地下空间突然剧烈震颤，魔力狂暴地四散开来。
“这是怎么了？”莉笛乐挥散落下的灰尘。
基尔加低头看向自己幼小的萝莉身躯，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这颗心脏的魔力不够了，已经无法继续维持稳定。”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您刚才在圣庭广场上一次次将我毁灭，让我和这颗心脏都进入了超负荷状态……”
“先祖，我快要死了。”
莉笛乐冷冷注视着她，沉声道：“你不恨我吗？”
基尔加静静地望着莉笛乐，突然笑了。
“我怎么会恨您呢？”她轻声道，“正是您，为‘夏·卡哈’文明带来了希望……”
基尔加顿了顿，眼神却骤然变得幽深：“我恨的……只有人类。”
“亿万年来，是人类的帝国用战争撕裂我们的宇宙。一万三千年前，是人类的残党霸占了我们最后的家园。四千四百年前，是人类的叛徒残忍杀害了我们的女王……”
基尔加的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的声音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深深的悲哀。
“先祖……我怎能不恨？”
“这是千万年，亿万年的仇恨啊！我身为执政官，无时不刻想要恢复自己文明的荣光……我有错吗？”
“……”莉笛乐沉默不语。
“先祖，我们还有机会。如果您愿意为这颗心脏和我再次提供魔力……我保证，夏·卡哈文明会永远忠诚于您！将整个星海铸成您的冠冕！”
基尔加狂热地跪下，抬起头，用充满希望与渴求的目光看向莉笛乐。
莉笛乐俯视着她，目光锋锐。
片刻后，少女轻笑了一声，声音冷冽如冰：
“基尔加，你的话我听懂了，我也能感觉到你说的都是真的。”
莉笛乐缓缓俯下身，靠近基尔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但我不在乎。”
基尔加浑身一震。
莉笛乐直起身，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管过去如何，不管人类做过什么，我自认自己是人类。”
“而你，在屠杀人类。”
“所以，不论你的理由是什么——你就是我的敌人。”
——静默。
基尔加垂下头，许久未曾言语。
“基尔加，如果你还有什么手段，就尽管施展吧。”莉笛乐掌中燃起幽深的紫色魔焰，火光映照在她冷酷的瞳孔中。
“但无论如何，你的毁灭已经不可避免。”
然而，基尔加并未反抗。她只是抬起头，露出一双深邃而晦暗的瞳孔，声音轻柔，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情感。
“我不会与您为敌……只是……” 基尔加顿了顿，仿佛在犹豫，继而低声道：“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不知先祖能否成全？”
莉笛乐想了想后，说道：
“取决于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看星星。”
“……什么？”
“此刻，按照我们所在的经度，我们应该已经进入了恒星的背面。如果飞得足够高，就能看到星空……”
“这就是你的愿望？”
莉笛乐怔了怔，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魔族执政官，竟一时间无法言语。
基尔加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渴望与……不该属于战场的纯粹。
“你……好吧。”
莉笛乐轻叹一声，抬手施展魔法：
【三环：飞行术】
魔力萦绕在莉笛乐脚下，托起她的身形。她低下身，一把抱起基尔加，如流星般冲天而起！
——轰！！
破碎的瓦砾与尘土在她们身后炸裂开来，巨大的冲击波掀翻了战场上的尘埃。所有人，无论是北国士兵，还是魔物，都愕然抬头，看向那道从地底破空而出的炽热光流。
莉笛乐带着基尔加穿透厚重的云层，越过阴霾的天幕，冲向苍穹之巅！
莉笛乐的速度越来越快，飞过云层的遮蔽，正好看到太阳最后的余晖。
云雾在她们脚下翻滚，黑暗在她们背后蔓延。
终于，在恒星的遥远彼岸——
——她们看到了星辰。
银白色的星海，在黑暗的穹顶上闪烁不息，仿佛镶嵌在宇宙尽头的钻石，冷冽、遥远，却壮丽得令人屏息。
莉笛乐停下飞行，怀抱中的基尔加也在这一刻呆住了。
“如何？”莉笛乐低声问道。
基尔加望着这片光景，泪水无声地滑落。
此刻，这位一万四千岁的魔族执政官，仿佛真的只是个梦境成真的孩子。
基尔加嘴角微微颤抖，继而忍不住笑出了声。
“啊啊……哈哈哈哈……”
她笑得歇斯底里，却又止不住哭泣，眼泪洒落在莉笛乐的衣襟上，化作透明的光点。
莉笛乐只是静静地看着曾为她敌人的基尔加，从她微小的身躯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到无法承受的悲伤。
“谢谢您……先祖。”
基尔加的声音已经变得哽咽，却仍旧执拗地继续道：“我要告诉您——夏·卡哈文明的幸存者不止我一人。这个世界的位面锚已经落下，很快，其他幸存者会通过先锋——也就是魔女的方式，陆续进入这个世界……”
莉笛乐目光微微一凝：“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基尔加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因为……我想祈求您的仁慈。”
“仁慈？”
“夏·卡哈文明崇尚力量，但我们并非野兽。”基尔加睁开泪水浸润的双眼，注视着莉笛乐，声音微微颤抖，“或许……您能让我们与人类共存……”
“我拒绝。”
莉笛乐的声音冷酷而坚定，如同审判。
基尔加沉默了。
她望着莉笛乐，望着那双淡漠而冷冽的眼眸，最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如果我们的消亡是注定的……”
基尔加轻声呢喃，声音在稀薄的大气层中，微弱如尘埃。
“先祖……如果有来生……请救救我们。”
——可基尔加的话还未说完，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崩解。
血肉如流水般融化，在冰冷的大气中化作点点晶尘，随风散落。
她伸出的手在莉笛乐的怀中化作微光，消散在浩瀚星海之下。
莉笛乐低头，看着手心残留的最后一缕微光，神色无悲无喜，唯有一片深邃的沉寂。
她对自己说道：“我，是人类。且始终只是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