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腹中怀着我的姐姐？”
李尔声音急促。
巴巴雅没有再重复，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莉笛乐缓缓眯起眼睛，“这是你和前任北国国主的孩子？”
巴巴雅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依然无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尔紧紧盯着巴巴雅，眼底的情绪翻涌不止，“为什么父王会与你……”
“因为你的父亲，惧怕诺查丹的预言。就是那句——‘您的女儿将毁灭世界，而您的儿子将拯救一切。’”
巴巴雅念出这句预言时语气冰冷，仿佛这是某种诅咒。
“你的父亲害怕到什么程度？呵……”
她轻笑了一声，眼神晦暗：
“他害怕到杀死了自己的九个女儿！李尔，你怎么看待诺查丹的预言？”
李尔嘴唇抿成一条线，还是答道：
“所谓预言，多是痴人的迷信。我知道诺查丹，他很有名，不少北国贵族甚至认为此人是神灵的化身……”
“呵，看来你知道得不多。”巴巴雅轻轻笑了笑，“诺查丹一生共做出四百多条预言，而且每一条都被准确无误地应验了。”
“这也可能是巧合，”李尔摇摇头，“甚至更可能是他故意制造出来博取信任的谎言。”
“李尔，”莉笛乐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些许玩味，“学士、魔女、贤者……这个世界已经有这么多能使用魔法的存在，你却不相信有人能预言未来？”
“主人，这两者完全不同。”
李尔回答道：“魔法是手段，是工具。而预言是对不可见的未来的判断，这违背了理性。”
“或许吧。”巴巴雅说着，目光变得幽深，“但无论真假，你的父亲可是信得很。”
她缓缓低下头，继续说道：
“你父亲一连生下九个女儿，认定是自己受到了诸神的诅咒。他开始相信，唯有真正‘留下’那个‘毁灭世界’的女儿，才能迎来‘拯救世界’的儿子。”
“……所以，父王找到了你？”李尔的声音发紧。
“是啊。”
巴巴雅低声道：“前任北国国主给了影宫和我都无法拒绝的报酬。我同意怀上他的孩子，并且在他儿子在位期间不会分娩。然后——我竟然真的又怀上了一个女儿。”
李尔和莉笛乐对视了一眼。
“然后……就是兄长和我诞生了吗……”
“就是这样，很神奇吧？所以你父亲对诺查丹的预言愈发笃信。他把全部的心血投注在克兰德身上，直到……李尔你的出现。”
李尔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巴巴雅注视着李尔，“在人类年幼时，男孩女孩看起来都差不多。你父亲知道你长着那话儿，自然欣喜若狂，认为自己又多了个儿子。因此他排除众议，让你进入白冕宫接受帝王教育。”
“那我的母亲呢……”李尔的声音微微发颤，“她……为什么没有……”
巴巴雅轻笑一声。
“你的母亲，只是工具。”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就像我一样。用过的工具，要么被丢弃，要么被毁灭。呵呵呵……”
莉笛乐微微皱眉，盯着巴巴雅，忽然道：“你似乎对前任北国国主……很有感情啊？”
巴巴雅一怔。
“……冕下的眼睛，真是毒辣啊。”
她没有否认。
“是的，我爱他。”
“什么？！”
李尔和莉笛乐同时后退一步。
“你……不是克兰德的情人吗？”莉笛乐挑眉。
“或许吧……莉笛乐，你知道吗？克兰德·奥德赛和他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李尔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哈哈哈……放心吧，李尔，你和你的父亲可长得一点不像。”巴巴雅轻笑。
“不过，也正是因为你的长相，你成了问题。”
“……什么意思？”李尔问道。
巴巴雅直视李尔，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李尔啊，你……长得太美了，美到雌雄莫辨。”
“美少年有什么不好吗？”莉笛乐挑起眉毛。
“不好在前任国主犯起了疑心病，他开始怀疑‘李尔’的性别，他开始不承认自己的第二个儿子……”
“胡说八道！”李尔怒道。
“你以为呢？”
巴巴雅微微一笑：
“所以，在你稍稍长大之后，白冕宫里便冷落了你。不过你很幸运，没多久，林恩就带着你去星界游历了不是么？”
李尔的指节微微收紧。
“李尔啊……你知道，为什么在你向你父亲提出改革方案后，他会突然废除你的王储之位吗？”
“……为什么？！”
“因为当你从星界游历归来时——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北国男人了，却仍旧拥有着过分秀美的外貌……你父亲害怕了。”
“害怕？”
“他不敢确认你究竟是不是他的‘儿子’。”巴巴雅悠然说道，“毕竟，他已经有了另一个板上钉钉的‘儿子’——克兰德。”
“我是男人。”李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
“呵呵呵……”巴巴雅轻笑起来，“别太激动。”
“李尔，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也接触过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可是生育与分娩的魔女……”巴巴雅微微一顿，随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尔，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我一眼便知。”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莉笛乐惊讶地发现——
李尔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告诉我，巴巴雅。”
李尔忽然向前一步，语气低沉，“我的身体，我的性别……我究竟……”
巴巴雅凝视李尔片刻，随即轻声说道：
“李尔，你是男人。”
“但你的性别特征不明显。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畸形疾病……不过——”巴巴雅的目光转向莉笛乐，又扫了李尔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我可以治好它。”
“李尔，我可以让你成为真正的，完整的男人。”
一瞬间，李尔的呼吸仿佛停滞。
“等等，李尔。”
莉笛乐忽然开口，截断了李尔的期待。她眯起眼睛，直视巴巴雅：“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
“呵呵呵……黑神冕下果然聪明。”
巴巴雅的笑意渐渐收敛，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缓缓说道：
“黑神冕下，我想生下这腹中的孩子。”
空气再度凝固。
“什么？！”李尔震惊地看向莉笛乐，脸色骤变，“主人，这条件万万不可答应！”
“哦？”莉笛乐偏过头，神色淡然，“你不是不信预言吗？”
李尔顿时语塞。
莉笛乐再次看向巴巴雅，微微眯起眼睛：“为什么？”
巴巴雅沉默了一瞬，随即缓缓开口：“首先，克兰德已经死去，当初的契约已然完成。而其次……”
她的眼中浮现出罕见的柔软与哀伤：“莉笛乐啊……”
莉笛乐挑眉。
巴巴雅忽然落下一滴泪，缓缓低喃：“你有过孩子吗？”
“什——”莉笛乐猝不及防，脸色微微泛红，“我、我当然没有！”
“呵呵呵，从你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真没有呢。”巴巴雅笑了一下，旋即又低下头，“无论你有多强大，你终究也是女人。当你怀孕的那一刻，你就明白了……”
“从此，你的生命就不再只有你自己了，感受着腹中的小小脉动，那种喜悦……那种期待……那种生命从你体内萌发的满足感……”
“四十年……莉笛乐，李尔，我怀了这孩子整整四十年……”
魔女的眼泪一滴滴地砸落在地：“你们可以处死我……但求求你们，让我的孩子活下去吧……”
牢房内，空气死一般沉寂。
李尔缓缓闭上双眼，拳头攥得死紧。
“李尔。”莉笛乐突然开口，“你不接受巴巴雅的交易吗？”
少年睁开眼睛，看向少女。
“不。”李尔声音低哑，“主人，在下分得清自己的身体……与四国世界哪个更重要。”
“呵。”莉笛乐笑了笑，抬起手，食指轻轻抵在少年胸前。
“谁问你这个了？”
李尔一愣。
“我只想知道，你对自己的想法。”莉笛乐歪了歪头，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至于那个孩子？我才不在乎呢。”
“……”李尔深深地看了莉笛乐一眼，又看向巴巴雅，最后，他低声道：
“抱歉，请允许在下……多思考一段时间，主人。”
莉笛乐笑着挥了挥手：“随你。”
她转身离开，李尔随之跟上。
牢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黑暗再次笼罩了巴巴雅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