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新的神？”
莉笛乐好奇地打量着水晶岛中央的棺椁铸具。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一阵又一阵的魔力脉冲，如同孕育生命的子宫，充满不安定的能量波动。
“正是如此。”
贝丽雅缓缓走到棺椁前，抬手轻抚着厚重光滑的棺盖，目光复杂：
“当年，温妮莎降临四国世界时，正是在西国苏醒。也正因如此，整个西国对‘灰神’有着特殊的情感。即便她已陨落千年，至今仍有人颂咏她的传说。”
“但世人的信仰往往是双刃剑。”贝丽雅叹息一声，声音低柔，“这也为她日后的自我毁灭埋下了祸因……”
“自我毁灭？”
莉笛乐挑起眉毛。
这与维克的说法截然不同。维克明明说过，温妮莎是被大贤者欺骗至月球后被害的。
“解释一下。”
贝丽雅微微一笑，仿佛早料到莉笛乐会有这样的反应，语调不急不缓：
“温妮莎降临的年代，是四国难得的和平时期。六神共存，诸国繁荣，甚至隐隐有万物统一的迹象。然而，正是她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衡。”
她转过身，与莉笛乐对视：
“当温妮莎成为六神之一，并获得‘灰神’的神名后，她意识到自己远比其他众神强大。而她的结论是——这个世界不需要六神，只需要一位主宰。”
“于是，她挑起了一场战争，一场由灰神一神主导的诛神之战。”
莉笛乐沉默片刻。
这番话让她有些意外，但她很快便理解了温妮莎的动机。
毕竟，想要摆脱永恒契约的束缚，唯一的途径便是夺取所有神名。
如果没有北国的支持，自己也可能会做出类似的选择。
“这场战争为什么没有被记录下来？”
莉笛乐记住了北国官方历史中的大部分记录，但这场千年之前的灰神战争却毫无笔墨。
“那是当然的。”贝丽雅轻轻摇头，“因为这场战争，并非发生在四国世界，而是在——神界。”
神界？
莉笛乐很快反应过来——
所谓神界，很可能就是月球。
“战争的结果如何？”莉笛乐明知故问。
“温妮莎最终败北。”贝丽雅淡淡道。
“从此，六神之间的信任彻底崩裂，再无往日的和平。黑神被封锁于神界，白神不知所踪，灰神战死，红神困守南国，黄神独居北国，蓝神则令东国闭关锁国……”
她微微侧身，语调低沉：
“这场诛神之战不仅毁灭了神的秩序，也让人类的未来彻底停滞。”
莉笛乐暗自思索。
不得不承认，贝丽雅的论调并非毫无道理。四国世界的停滞，一定程度上确实是神权带来的后果。
“可这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影宫要造出一个新的神。”
贝丽雅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语气轻柔：
“冕下，请允许我冒昧向您提问。”
“问。”
“人类……真的需要神吗？”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莉笛乐确实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她没想到贝丽雅竟然会向自己，向这位“黑神”抛出这样的质问。
“你还真是问了个大胆的问题呢……”
莉笛乐冷冷地看着贝丽雅，短暂的沉思后，还是说道：
“不需要。人类不需要什么神明。”
贝丽雅轻轻颔首，继续道：
“影宫也持相同的观点。众神的存在让人类故步自封，我们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她抬起手，指向水晶岛中央的棺椁：“而众神不知道的是……温妮莎在临死前，主动回到了西国，并将自己的身躯封存于此。”
“那你们准备怎么把灰神变成新的神？”
莉笛乐看向棺椁铸具，滚滚岩浆正在不断灌注其中。
“我们的计划很简单。”贝丽雅解释起来，“我们将借助这座灵魂石岛的力量，把上万名魔女的灵魂凝结成一个全新的意识，注入到‘灰神’的残躯之中，具体步骤是……”
听着听着，莉笛乐心中已然推演出了这一计划的完整原理——
影宫利用岩浆的高温，将溶解的灵魂石注入棺椁，使其与温妮莎的残躯彻底融合。
而灵魂石中本身具有影宫魔女的记忆和魔术，在积年累月的灌注之后，温妮莎的躯体本身就将会成为一颗巨大的，超高密度的“人形灵魂石”，用以承载上万名影宫魔女的灵魂。
这样一来，影宫就制造出了一名既有着3000级近战职业等级，又掌握了上万种魔女魔术的……
超级僵尸。
从四国世界的角度来看，这的确算得上是一尊“新神”。
莉笛乐忽然想起艾薇儿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影宫是在拿魔女的灵魂当燃料烧。
原来……燃烧的对象，就是这具“灰神”的残躯。
莉笛乐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还真是有趣的做法。”
她目光幽幽地看着贝丽雅：“不过，我有一件事需要你诚实回答。”
贝丽雅优雅地微笑：“冕下请讲。”
“在我的登神典礼上，我曾与‘灰神’短暂交手。”莉笛乐盯着她的眼睛，“你们影宫，究竟做了什么？”
贝丽雅笑容一滞，但很快恢复从容：
“那是影宫的一次失误。”
她解释道：“影宫原本推测，克兰德和巴巴雅会利用您的魔力，召唤魔族遗毒。因此，我们提前将‘灰神’残躯通过影宫的魔术安置在希罗城内部。”
“残躯的设定是当检测到极高纯度的魔族之血时，才会启动。我们没有料到，残躯居然会对您出手……此事的确是我们的疏忽，还请您谅解。”
“原来如此。”
莉笛乐眯起眼睛，没有接话。
她心中的兴趣愈发浓厚——
影宫能事先将“灰神”的残躯安置在希罗城？
这意味着，当时那道超高施法者等级的时间停止魔术，极有可能也是影宫施展的？
如果真是如此……
影宫的实力，或许比她原本设想中要强上一些。
…………
“我都明白了。”
莉笛乐轻轻点头，目光落在贝丽雅身上。
“不过，贝丽雅，我决定终止你们影宫的造神计划。”她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温妮莎的尸体，我要带走。”
莉笛乐观察着贝丽雅的反应。
而贝丽雅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伟大的黑神冕下。”贝丽雅低下头，语气温和谦卑，“这具躯体已经完成了近九成……若您执意要带走，我作为区区次席魔女，自然不敢有所反对。”
她微微叹息，声音透着几分遗憾：“只是，您的到来，让我们有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哦？”莉笛乐挑眉。
“您是当世最强的神明，您的魔力远超一切。”贝丽雅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若是您能亲自注入魔力，这具躯体的孕育将加速完成，而最终——”
她轻轻笑了笑：“——这尊残躯将会成为您的所有物。”
“嗯……”
不得不说，贝丽雅的提议有些道理。
她说的没错，如果以自己庞大的魔力，确实可以提前催熟这里的灵魂石。
自己的魔力也毫无疑问，远胜于灵魂石中的其他魔女，这就意味着——
如果由她亲自注入魔力，那么最终复苏的“灰神残躯”将彻底被自己的力量所染指……
换言之，这将不再是温妮莎的残躯，而会变成——
一具只属于莉笛乐的傀儡！
3000级的傀儡！
“真有意思……”莉笛乐笑了起来，看向贝丽雅.
“……但是这样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贝丽雅？”
“难道你们影宫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最后却被我摘下胜利的果实。影宫难道这么大度？”
“冕下说笑了。”
贝丽雅跪伏在地，恭敬地说道：“我们影宫的目标从来不是制造神，而是终结无能旧神的支配。”
“既然我无法改变您的心意……那还不如让影宫的成果在您手中发光发热。”
她抬起头，目光真诚，语气虔诚而温柔：
”您先前回答过：‘人类不需要神明’……这正是影宫唯一的期望，或许您才是掌握灰神残躯的最佳，不，唯一人选。”
“伟大的黑神冕下，我愿意将影宫的未来交予您。”
莉笛乐看着她，似笑非笑地歪了歪头。
“你是在引诱我？”
贝丽雅轻轻一笑：“只是提供一个双赢的机会。”
轰！
话音未落，莉笛乐猛然抬起手，五指扣住棺椁——
“那我可却之不恭了！”
轰！！！
瞬间，一股磅礴的魔力宛如怒涛般轰然爆发！
无形的能量席卷整座水晶岛，狂暴的魔力潮汐滚滚涌入棺椁，甚至连四周的岩浆湖都剧烈翻腾，蒸发出巨大的雾气。
贝丽雅屏住了呼吸，目露震撼。
如此恐怖的魔力……这就是当今黑神的力量？！
而莉笛乐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一点点被整座水晶岛吸收同化，棺椁中传出的魔力波动也越来越频繁……
但就在此时——
异变突生！
“唔？！”
莉笛乐忽然瞳孔一缩。
无穷无尽的信息逆着魔力狂涌而出！
无数魔女的记忆，魔力，魔术以洪水般的势头冲进她的意识——
狂乱的呢喃，扭曲的咒语，破碎的画面……
仿佛无数张狰狞的面孔在尖啸着，数万个魔术公式、千万条咒文宛如天崩地裂般灌入她的灵魂深处！
这不是她的魔力在渗透棺椁，而是——
棺椁在吞噬她的意识！
一瞬间，莉笛乐感到脑海中满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呵。”
莉笛乐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就是贝丽雅的计划……
——以灵魂石承载的千万魔女意志反噬施法者的灵魂！
…………
“哈哈……哈哈哈哈！”
贝丽雅兴奋地轻笑出声，缓缓走到莉笛乐的身旁，眼中满是得逞的喜悦。
“我成功了……”
她声音颤抖，带着难以掩饰的狂喜：“当年的灰神温妮莎，就是这样倒下的。”
贝丽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莉笛乐，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是什么，‘玩家’？”
她轻蔑地嗤笑：“你们这些异界来客，总是仗着自己那点超然的力量，妄图支配这个世界。”
她微微俯身，在莉笛乐耳畔轻声呢喃：“但这里不是你们的游乐场。”
“四国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也永远只属于我们。”
“而你们这些‘怪物’……终将被抹除。”
——沉默。
“可惜啊，你也听不到我的话了吧。你们玩家虽然力量强大，但说到底，灵魂和思维还是和凡人相差无几。数万人的记忆一下子闯入大脑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呵呵，莉笛乐，你似乎比温妮莎更强一些，还真是期待‘黑神残躯’的实力呢……”
贝丽雅期待着看到莉笛乐痛苦倒下的一刻。
她等待着莉笛乐绝望地跪倒在地，被无数魔女的灵魂碾碎理智，被狂乱的魔力撕裂灵魂——
然而……
下一刻，莉笛乐回过头来，与贝丽雅四目相对。
“……”
贝丽雅沉默了，手指停在半空中，整个人仿佛石化般一动不动了。
“……你说完了吗？”
莉笛乐看向贝丽雅，和善地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