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掌遗忘的永夜之主……”
“阴影之国的不朽之心……”
“崇奉安息女士之名,您愚笨的信徒乞求着您的回应……”
遥远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传来,时高时低。伴着电视花屏时那有些刺耳的滴滴声,像隔着紊乱的水流似的杂乱不清。
“我们将为您的意志献上血肉,祈求您接纳吾等亡者于永光之中……”
“请允许卑微的我们呼唤您的名讳,让您在您的居所听到吾等渺小的声音……”
啊,好吵啊……什么神什么血肉的,没有人教过这些家伙打扰别人睡觉时间很不礼貌的事情么?怎么还有人用大喇叭传教啊?扰民了街道办都不管一下吗?
脑袋都感觉被吵得有些疼了,墨年感觉脑仁里面一胀一胀的刺痛着,有些发昏。
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感觉好疲惫……脑袋也昏沉沉的完全不想动,大概是昨天游戏打的太累了吧,说起来,这些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熟悉……啊,原来已经是这两天了吗?是梦啊……那个熟悉而陌生的梦……
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是在十六年前。
起初,那些祈祷只是一些模糊的声调,拼不出什么完整的字句。但在每年的生日前后,这样的梦就会重复一次,而内容越来越清晰,声音越来越嘈杂,好像有越来越多的人声加入了进去。
但每次醒来后,墨年却很快会忘掉自己梦到了什么,医生的回应则只是他睡眠比较好,所以醒来后忘掉做了什么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后来他到了中二的年纪。虽然梦里的祷言总是在女士女神这些词汇中绕来绕去,让身为小男子汉的墨年有些困惑,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什么天选之子,生来就是要拯救世界的。
现如今,已经大学毕业,开始找工作了的的墨年已经没有再做那样的白日梦了,儿时的回忆也慢慢褪色成了笑谈。只是觉得这每年一次的怪梦很有些新奇,但也有些烦人。
不过,这次似乎很有些不同。
那些凌乱模糊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好像一定要得到什么回答才肯罢休。模模糊糊睡着的少年在朦胧间感受到了这种强烈的意愿,厚重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似乎知道自己不说些什么,这次的声音就不会罢休,半梦半醒间的少年本能的,几无意识的喃喃着:“会的…会的…别吵了…”
就好像真的回应了他的言语,嘈杂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似的,被隔绝在了不可见的薄膜外,困倦的少年掖了掖自己的被角,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失重感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将他整个人紧紧裹住,刚刚睡熟的少年被猛地惊醒,然后被肆虐的狂风卷走了他最后的一点倦意。
“发生了什么?我这是在哪?”
在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的时候,碎片的记忆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上延迟到来的音画似的,伴随着强烈的疼痛感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淹没了他的全身,他张开嘴时只能感到炽热的疼,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灌入嘴中的狂风,容不得片刻喘息。
向下坠落,坠落。如同一块布满了青苔的圆石一般无限的坠落,凄历刺耳的尖叫声在空无一物的空间中回荡,然后又突然中断。无措双手下意识的胡乱抓着的肩部,惊惧着这毫无征兆的措手不及。
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
急速的坠落带来的是寒冷的空气像无数手术刀一样细密的刮在皮肤上的敏锐刺痛,强烈的风压压迫着他的嘴唇使他无法张ロ发出任何声音。
尽管他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一个极为真实的梦境,但是……他的灵魂,直觉,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敏锐很清楚的告诉他…
真的会死。
【程序检索中-警告·程序错误】
就这么落下去,真的会死无全尸。
巨大的危机感甚至短暂地冲破了他稳定的意识,使他并不算如何脆弱的精神出现了短暂的断片———毕竟,他完全没有也不可能有处理这方面问题的经验和知识。
墨年的脑海如同失了定海神针的大海一样翻旋昏转,他几乎睁不开眼,耳朵里若隐若无的回荡着除了尖啸的风声外,只余一丝微弱而令人恐惧的死亡之音。
他几乎幻视着看见死亡的面容。
白骨,枯血,腐鸦,黑袍
【程序重启中-警告·程序错误】
像是有谁用一根棍子在他的腰上狠狠的来了一下!墨年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心头一跳,脑袋里蒙的一下。随后才感觉腰间一紧,第一时间的感觉是麻木,但很快,抽搐的筋肉将咬碎血肉一般的剧痛沿着每一次呼吸传遍身体。
少年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甜甜的味道在喉咙里低沉的压抑,在他的意识中有一个短暂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将他排除在外,什么也看不见,动不了。哪迫竭尽全力逼迫自己的肺腑也无法呼吸,除了痛苦,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被从幻想中打醒了。
这不是梦。
是真的会死去的异世。
而现在…他,真的要死了。
【程序执行中-警告·程序错误】
他甚至能够幻想出自己冰凉的身躯接触到地面的坚硬的土壤,接触到粗糙的地表的摩擦,接触到冰凉的泥沙,接触到冰冷的地面上残留的冰渍那一刻,那剧烈而短暂的苦痛。
死亡像一条冰冷的响尾蛇一样环绕在我们的主角身上,仿佛他已经一具尸体,静止,死亡,失去知觉
他的结局会是什么?
是心脏剧烈的收缩随后炸裂,胸膛被强烈的震撼撕裂,内脏由内外的高压掏空,鲜血从胸腔里喷涌而出,连同粉碎的血肉与骨骼在这片陌生的异世大地上,开出一朵奇葩刺目的罂粟?
还是别的?
是……什么声音?
“有一种说法,是人在将要死去的时候,他的意识会变得非常快。”
说起来,从刚才开始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机械的杂音……
“关于这一类的传说普遍存在,但是事实上是否真实,有什么科学依据,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很奇怪啊,是什么声音,是谁在看着这里吗?
“当然,无论意识的速度变得多么快,现实的变化也仍然会按部就班的进行,也就是说:结局是不会改变的。”
嗡嗡的,含糊不清,好吵。
【程序启动中-警告·程序错误】
【程序启动中-警告·程序错误】
【程序启动中-警告·程序错误】
……
“但是只要还没有结束,那么就不能被称作结局,不是吗?”
【绕过后台程序-确认·指令执行】
很清脆的,像一门小小铜钟中在耳畔敲响的声音,眼前的一切都静止了。
世间色彩的万般变化都在只有他才能听见的轻微声响中渐渐褪色。被无数记忆灌输者填满了眼帘的一切就这么褪色了:从高悬于空的赤阳,到草地上一株青草上**朝露的幼虫,没有所谓独善其身,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毫无起伏的色彩,毫无变化的平静,失去了色彩后的世界如同一位绘画大师手下的唯美、却又单调的素描。
“你看过……或者说,你知道万花筒吗?那么简单的构造,那么粗糙的零件,但是当他们组合在一起,却有着初见时难以凭言语形容的千般色彩与万般变化,真是奇妙呢……”
眼前的空气在无声无息中毫无征兆的破裂,或者说……绽放?就像二维世界在三维中的展开,直觉告诉他这一切是幻象一样毫无厚度的平整,但是眼睛所看见的却是无数层层叠叠的色块在眼前形状齐整的层层绽放。
繁杂色彩却是极致的混乱,螺旋的阶梯在眼瞳中像万花筒一样变化莫测又有迹可循,在有限的视线中无限的延伸着。
在一片漆黑中坠落的墨年,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捧着一团白色的玫瑰蹦了出来,漆黑无光的空间被这个少女照亮了,被晕染成微弱的蓝青,像是夜空的颜色。
“我的本我,我的半身。”少女轻轻的在一片空无中踏步走来,赤裸的双脚呈现着温婉的玉色,光滑而细腻肌肤一直延伸到娇软的小腿,一环银色的脚铃伴她的脚步,发出清脆的铃声。
“一开始分开你的那天,真没有想到再重逢的时候,会是这么狼狈的样子呢。”
少女轻轻的笑着,声音却带着干哑的脆弱。墨年这才注意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捧着鲜花出现的少女,身上凌乱的布满了超脱常识的伤痕。
身上繁复高贵的衣服,是叫洛丽塔的吧?华丽的衣装被纵横的刀纹切开,露出如羊脂般美好的肌肤,但这美好却被某种蛮力摧残、破坏,遍布着金色的裂纹。
没有脏污的血迹,没有痛苦的狰狞。
少女只是笑着,慢慢的走近了少年的身边,轻轻用温暖手抚摸着他的脸,有些硬,带着一点玉石般的触感,却莫名的让人安心。
“真是抱歉啊,我的半身,本来这次见面应该更晚一些的,至少应该等到我们都准备好了的时候。”无名的少女伸手拢了一下自己的发鬓,露出旗下尖尖的耳朵,像一只画中的精灵。
“但很抱歉,我没有时间了。”
少女仍然在笑着,但是那温柔的笑容却给他感觉却渐渐的变了,像是漂浮着无言的绝望。
墨年本能的想要开口安慰些什么:一个脆弱、温软而又美丽的少女捧着鲜花走到了你身边,看起来好像随时都要破碎似的,就这样,还不被激起保护欲去安慰一下她的话,还算是个男人吗?
但墨年说不出话。无数零碎的记忆仍然在他脑海中组装、拼凑着,他感觉自己脑袋已经被撑得几乎快要爆炸,但神志却无比清晰。
忽的,少女轻轻的捧起他的脸,少年此时因由毫无凭依的坠落,在胡乱挣扎的时候被停滞样子并不雅观。但少女捧着花,用双手捧起他脸颊的时候,这种无惜的尴尬却被少女空洞的蓝色眼眸遮掩了。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墨年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从面前的少女的微笑中只看得出浓郁的忧伤。
少女看着他的眼睛,没再说话。墨年突然感觉扼住自己喉咙的那种浓郁的腥甜被渐渐的压了下去,刚刚开口想说什么,少女却轻轻的吻了下去。
他的眼睛忽的就睁大了。
她的亲吻有些笨拙,有些急促,浅粉的唇瓣细细碎碎的吻着。微凉的唇舌染着一点凉意,像是清晨的露珠,恰好滴落在林间一对交缠的双蛇上。
脆弱的、娇软的、温柔的女孩清甜的香气,充满侵略性的填满了少年的身体,
良久。
突然间,一道道亮白色的裂隙从星空般的夜幕中绽开,把白的有些刺目的光扎了进来。一切又回归了轨道,色彩回归了他们应当存在的地方,重重叠叠的万花筒突兀的消逝。那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和若有若无的齿轮声毫无征兆的安静了下来。
像一个电影学院的新生粗糙而又漏洞百出的剪辑,缺乏过度,还剪切掉了过程。
像是作为回应,一层白垩色毫无声息的渗染了少女半眯着的蓝色眼眸,她松开了捧着他脸颊的双手,轻轻的喘息着。
墨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尽管他仍能感受到身体的痛苦,心脏的颤抖,还有唇齿间模糊的眷恋。
“祂们来了。”
少女平静的说着,低垂着头,纤白的发丝遮蔽了她的眼眸,直撒下一层厚厚的阴影。
“祂们?谁……”
墨年有些晕乎乎的,他的初吻好像刚刚被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夺走了,感觉整个世界都滚烫着樱花般的粉色。
“我的本我,我的半身……”
少女喃喃着,一滴露珠“啪”的落在了他的唇边,他抿了抿,淡淡的微咸在舌尖染开。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只要故事还没有走到结局,一定不要放弃,好吗?”
这样非常像是在立死亡flag的场面让墨年心里没有来的一慌,好像马上要失去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他刚想说些什么,但少女却将手指轻轻在他的喉咙上点了一下,让他连模糊的音调都发不出来。
“你会成为一个称职的的女神的吧……呵,这应该是当然的了,你可是我的半身啊,一定会的。”
女孩重新抬起头,闭着眼睛冲墨年露出一份非常阳光而释怀的笑。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好像某种隐约的谋划成了现实。
于是,少女轻轻推了一下少年(?)的胸膛,墨年再一次被那种失重感包裹了起来,朝着深邃的黑暗中越落越深。
“果然还是很不想死啊……但现在才土下座是不是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也没关系吧,都一样。”
随后,伴随着一阵畅快、释怀的轻声浅笑,墨年眼前的世界再一次陷入一片黑暗。
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一句自语。
“要拯救很多很多女孩子哦,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