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感谢您,无尽慈悲的牧神……”
“我们称颂你的圣名,并请求您垂听我们的祷告……”
“我们是您的祀者、您的忠仆、您的信众,正在苦难中期盼着引领,渴望着您赐下预示……”
“我们愿为您的喜悦献上血肉,祈求您的恩典引领着我们走出冥土与诅咒的深渊……”
……
墨年再次被有些熟悉、但内容却大相径庭的祷告吵嚷着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三个不着片褛的女孩正攥着匕首盯着他。
他在最后的记忆里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帷幕,然后再穿过最后一层厚厚的黑纱之后,直直的被砸在了什么坚实的东西上。伴随着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直接疼晕了过去。
就像疼痛被记忆启封了一样,一股剧烈的痛感席卷而来,几乎差点直接盖住了他的意识,让他险些直接重新过去。
墨年摁着自己的心口,从里面不断涌出一种无言的死寂,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连带着心口也缺了一块。
好像有什么不能被遗忘的东西,被忘掉了,
墨年张大了嘴巴,凌乱的喘息着,却只能听到微弱的声音,仿佛生命的气息正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拼命地呼吸,却只闻到排泄物和腐败的血肉混合在一起后干涸的恶臭。
少女们看着蜷缩在冰冷的石板上,痛苦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新人”,却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在小声的窃窃私语,不时的皱皱眉。
“又失败了吧……”
“是不是法阵画错了?怎么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
“她还在抽搐啊……祭品有什么问题吗?”
于是,在墨年还没能回过神来的时候,在有些发黑的视线中,看到了几名少女中的一个提着匕首靠了过来。
“愿牧神慈悲吧,希望下次能献祭成功。”
女孩这么说着,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匕首抵在了墨年小腹的位置,让冰凉的刀口贴着肚脐切开了肌肤,然后慢慢的攘了进去,向心口的方向慢慢的推着。轻松的像是在有条不紊的解剖一只已经注定要被放弃生命的小白鼠。
崭新的、清晰的疼痛短暂的盖过了对痛苦的感知,墨年的身体开始扭动、挣扎起来。拼尽全力的瞪着眼睛,开始喘气,但好像这一切都是徒劳。
无论怎么挣扎,握着那把匕首的手都如生铅般冷硬,平静而缓慢的向上推进着,墨年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苦涩味道,仿佛连空气都溢出一种绝望的酸味。
“先等一下,好像没有完全失败……”
另一个女孩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但墨年已经听不太清了,墨年只觉得自己眼前黑红色的雪花越来越密,嗡嗡的耳鸣声逐渐涨大,如雷震般盖过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忽然,胸口沉郁的重感一轻。本被压着动弹不得的墨年猛地睁开眼,这种生死关头正是肾上腺素该大发神威的时候了。
他猛地一挺身,将压在自己身上身上的少女顶开了一些,然后双手近乎本能地向前全力一推,入耳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碰撞的声音,然后是“砰”的一声重击,墨年在眼前几乎被血点遮住的阴影中都感觉自己这一下的力道比自己想象的还大。
身负重创的墨年忍耐着浑身骨裂般的剧痛,像一头困兽似的支撑着站了起来,喉咙里咕噜着野兽似的喘息,一时间,竟然真的没有人敢次再上前。
“我要……活下去。”
他张了张嘴,因忍耐着痛楚而变形了的声音从齿缝中被挤了出来。他其实现在脑袋里面什么都想不到,但一个声音不断的在脑海中回荡着。
我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绝对不能死在这个地方,我还要,我还要……
我要做什么来着?
对这一问题的思忬一下子就漫过了被痛楚遮掩了大半的精神,墨年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种的险境。连一开始被他镇住的几个少女有一个已经悄悄绕到身后了都不知道。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忽然间,后脑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哼都没能哼出一声,就直直的栽在了地上。
他不知道几个女孩之间说了什么,只是感觉有手抓着什么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自己的位置好像被挪了一下,但挪的不多,然后是有谁不容置疑的掰开了他瑟缩着的身子,让他平躺在了地板上。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不太清楚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墨年是被疼痛和饥饿所唤醒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入夜了,因为这次在他身边候着的除了女孩,还多了几柄不太清楚材质的黄色蜡烛。女孩只剩下了一个,正在匕首笔划着一本用几张两个巴掌大的、黄褐色的皮纸扎成的小册子,时而发出压抑的轻咳声,而另一个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你醒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在喉咙中颤动的呻吟引起了注意,女孩将手上的皮纸册放在一边,安静的把手放在膝盖上,侧坐着。
这个时候的女孩身上倒是没有一丝不挂了,只是穿着的材质不怎么好的样子:白色的短衣,不知道从哪里沾染了大片脏兮兮的灰色。
脸上看着好像只有十五六岁左右,甚至显得有些稚嫩,却被弄得脏兮兮的,沾着已经干涸的血渍和来源不明的脏污。
墨年这个时候没有心思细细的去打量面前的少女是什么情况。那种遍布全身的剧痛已经小了些许,但仍然在一股一股的刺痛着,光是忍耐就已经让他觉得自己的表情微微扭曲到显得有些狰狞。
看着有些瑟缩的想退,但是又被疼痛制约的动弹不得的少年(?),少女好像想展示友好似的扯了扯嘴角,摊开手,把匕首放到了一边。
“希瑟她们去找新的祭品去了,不在这里,我没有碰过你,你不用那么怕我。”
墨年张开双眼喘气,定定的盯着眼前的少女,从肚脐一直蔓延到上腹的切口都不被谁简单的处理过了,但仍然在不断地发出灼热的阵痛。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发炎了,虽然时间上可能短了些,但这环境那么恶劣,快些也不稀奇。
“……”
墨年没有说话,但并非没有疑问,实际上迷惑的问题早已堆满了他的胸膛:这个灰暗的地方是哪里,她们又是谁?为什么之前想杀了他,现在又不杀了?为什么刚见面的时候一丝不挂,祭品又是什么?
十几秒的时间,很快就在沉默中过去了。
少女就这么张着双手,像是伸出怀抱似的正对着墨年的位置,微笑着和他对视着,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敌意。或者说至少现在,在少女平静的灰色瞳孔里并没有可能被称作杀意的东西。
于是两人就这么安静着,只有喘息声、油烛燃烧的噼啪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点缀着死一般的寂静。
但沉默不会一直延续下去,双方都有着自己的问题想问,只是在等着一个开口的时机。
直到过了大约三十分钟。大概是因为持续的痛觉告警让神经都麻痹了的缘故,身体上难以忍受的疼痛终于得到了并不那么及时的缓解。
值得庆幸的是,墨年感受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大出血和骨折的样子。只是单纯的还在接受限度内的疼痛,虽然说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说不上来。
不过和之前好像马上要死掉的样子相比,还是好了很多的,这也让他终于有时间观察一下自己身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环境。
房间里现在只有几根昏暗的暗黄色的蜡烛,目前只有自己和面前的少女两人。但是其他的大概是内脏和肌肉组织的碎片被随意的堆成了几个暗红色的堆积,大概就是那种混合着血腥与腐败的味道涌出的来源。
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家具的东西,先不要说桌椅了,甚至连床榻都没有。女孩直接坐在一堆白色的骨殖上面,依旧就那么张着手看着他,在这样阴暗的氛围下,让人觉得有些渗得慌。
“请问,你是?”
墨年尽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底气一些,但是还是忍不住发颤。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些发沙,大概再加上疼痛的刺激有些变形。
墨年自认为自己平时是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的,尖尖软软的,像是个弱气的女孩子一样,一拳下去会哭很久的那种。显得更没底气了。
不过对这个明明应该很陌生的声音,他莫名有些耳熟,隐约着也仍能听得出自己声线的残留,好像自己本来就该是这样。
“原来自己是有伪声的天赋的吗?”
他如此胡思乱想着,尽量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的眼睛不要落到那几堆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的不洁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