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对你那么粗暴,真是对不起了,我叫芙蕾雅。”
女孩用指尖揉搓着凝结着些血痂的长发这么说,自称芙蕾雅的女孩看起来很有些瘦弱,瘦到脸上显得都有些棱角分明的意思,但并不难看。是一副娇小的萝莉脸,只是单纯饿的瘦了,显得没有那么肉乎乎的可爱。
报完自己的名字后,又指着身边跟屠宰场似的,各种腐败破烂的东西介绍着:“如你所见,我们正在向牧神献祭,作为牧神的信者,老实说,我们没想过会召唤过来一个活人。”
“我明明怎么看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大活人吧……”
墨年勉强的撑着胳膊,慢慢的爬起来。他的关节疼得像是被钉子扎着一样,身上也被换上了一身和芙蕾雅同款的白色脏短衣。之前没有注意,但这个时候才发觉好像还挺合身的,甚至有些大了,不知道她们哪里找到这么大一号衣服。
“事实上,大部分被召唤过来的‘人形生物’——请允许我这么叫它——都是召唤失败之后,从乱流中拉过来的‘似人非人’的怪物,或者更多的时候,干脆就是尸体,总之都不是我们想要找的东西。”
芙蕾雅表情认真的解释着,看着好像在尽力缓和之前一行人的攻击性行为给墨年带来的不好的观感。
“如果不小心的话,就会变成这样……”芙蕾雅指了指蜡烛几乎已经照不到的角落,墨年慢吞吞的扭过头,看到了几具尚且完好的尸体,其中一个明显能看到凹陷的脑袋正耷拉着,好像死不瞑目一样,死死的盯着这边。
墨年感觉自己的心口被恐怖感再次揪了一下,之前那几堆红的黄的,散发着恶意的东西,虽然很有冲击力,但没有个形态,可这个时候真的看见死者的眼睛,墨年能感觉到冷汗刷的就爬满了他的后背。
“事实上,虽然我们有错在先,但是你杀了我们一个伙伴也是事实。”
名叫芙蕾雅的女孩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真是离谱……”
墨年喃喃着,在无数故事与小说拼接而成的文海中畅游多年的他,哪还能不明白自己现在是处于什么情况?
他穿越了,穿越到了邪教献祭召唤的现场,结果差点被当失败品给活祭了,所以这个小邪教头子正在招呼自己加入他们,要么跟他们一起干,要么就被弄死吗?
一想到“死”字,墨年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谁狠狠的揪了一下,呼吸也变得艰难了起来。
“我想……活下去。”
“那很好。”芙蕾雅的声音淡淡的,点了点头。“如果你要活下去的话,绝对要遵守规则,我没法保证遵守规则,就一定是安全的,但在这里,想活下去不遵守规则是不行的。”
“规则怪谈么?”墨年默默的吐槽着,心里估量着这些女孩绝对都是些疯子……好男不跟女斗,好汉不吃眼前亏。总之,先忍耐吧,但要忍耐到什么时候呢?
“我也不知道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芙蕾雅的语气依旧平静着,倒是把墨年给吓了一跳,但好像她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而是指了指被木板封住的,应当是窗户的位置。
“如果你听力比较好的话,你认真听,应该能听到外面的声音。”芙蕾雅叹了口气。“并不是我想恐吓你,只是我们都被困在这里而已。”
“外面有什么?”墨年想要集中精力,但是耳鸣声嗡嗡的播着环绕音,什么都听不太清。
“认真的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整座城市的人都在互相残杀,没有瘟疫,没有天灾,也没有外敌入侵,好像一切都是突然发生的。大概是教会天天宣传的‘不信者终遭天罚’罢。”
芙蕾雅嗤笑了一声,墨年终于在那张焊着微笑的扑克脸上看出了点别的情绪。
“其实你大概也看得出来,我们在献祭的是个邪神,但我们只有奉献邪神才活得下去。对了……牧神喜欢活祭,所以之前希瑟才会那样,你不要怪她。”
“不要提这个事了,我尽量吧……”
墨年的回忆又被勾了起来,小腹上扎着的口子像是被回忆扯了一下,生生的疼。
“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希望你很快能好起来,因为明天该我去找素材和食物了,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当然是准备好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残杀啊?我应该跟你讲过了吧?外面到处都是在自相残杀的人,说不定他们和我们都在一场大的献祭里面呢。”
不知道为什么,墨年脑袋里面忽然出现了那颗凹陷的脑袋,他感觉有些呼吸困难,整个世界都好像在轻轻的摇晃。
“不要在意已经死去的人,是不小心的琳娜自己不好。不能保护好自己的人和为了杀了人这件事后悔的人,是没法在这里活下去的。”
“说到杀人的话,我也是一样要去做的,不过严格来说,那些家伙已经不算人了吧?”
“你看着不像是什么亡命之徒。”墨年有些艰难的说着,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确实不是,在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伯爵的女儿呢——直到侍卫长一戟我亲爱的伯爵大人扎地上——不然,我也接触不到这个了。”
芙蕾雅把放到一边的皮纸册拿了起来,上面用红色的线缝着四个大字:《牧神典仪》
“你会读心?”
“会一点,让我回忆一下……是我第二次还是第三次献祭得到的奖励?不过是完全被动的,而且不能说谎了,所以有些时候会觉得很吵,很不方便。”
芙蕾雅用食指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又点了点嘴巴,十分坦诚的把自己的能力讲了出来。
“好了,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呀,小姐?”
“小……小姐?”
墨年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了,之前感到的那股违和从何而来。
“他”下意识第一时间摸了一下自己的喉结,平的!把双手摊开摆在眼前。虽然有些苍白,但确是远比自己记忆中的手要小了几号,粉粉白白的,很有些娇软的意思。最后,她试探着摁着喉咙,却只能发出啊~啊~的细软的声音——
芙蕾雅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墨年有些上窜下跳的动作,倒也没去打扰她,只是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墨年最好像下定某种决心似的,闭着眼睛,好像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把手塞进了裙子里……
空的!
墨年:我重伤倒地!
看着眼前好像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小姑娘忽然像是遭受了天打雷劈般的打击似的、生无可恋的趴在了地上。芙蕾雅感觉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之前那么些可怖的事都没让她露出这种表情,刚刚还宣言了就算像虫子一样也要活下去的(并没有),怎么突然好像一点生的意志都没有了?
发生甚么事了?
“怎么了?你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只见那少女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无神,脸色苍白如纸。巨大的打击甚至短时间压过了“必须活下去”的执念。
她看着眼前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芙蕾雅,有些不想跟他说话,但是总觉得不太礼貌,只得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不……没……事,只是……我感觉脑袋里面有点乱。我只想静静,别再问我静静是谁了,这个梗太老了。”
少女一脸心如死灰的趴在地上,空气中开始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丧气因子,好像真的有什么感染力似的。
芙蕾雅皱起了眉,她清晰的感觉到有种微弱但是真实存在的悲伤正在被一点点的汇聚、凝结,乃至于连她自己的思维都被盖住了一些。
“要不叫你艾吕丝?不对,得避讳一下泪神,那要不就叫你芙莉尔吧?永悲之神的女儿,象征悲剧诗篇的精灵半神哦?”
“芙莉尔”趴在地上,闷闷的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到没听没听清。但芙蕾雅秉持着不说话就是默认的原则,从此之后,她的名字算是定下了。
这个时候的两人,还不知道这个名字将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一个生无可恋的芙莉尔,一个微笑着绝望的芙蕾雅,两个看起来都很温和的少女,彼此之间有一种恍惚的不安在彼此的言语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