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这一早在原始宗教运动中就被定义的亵渎性词汇。
至少早在《伊始史诗》中便有了她们的记载:
带着罪孽而来,她们踏入了人类的乐园。
诅咒伴其左右,她们越过了明暗的边界。
伴月捧星,咒起死生。
年华永驻,心遍悲恸。
人类如同带着顽疾蹒跚学步的婴儿,每一步都带着痛苦。
人们畏惧,畏惧这阴影的蚕食。
长达千年的哀痛教会了人们何为报复。
在愤怒与咆哮的复仇中,人类同这梦魇撕扯沉沦。
如同衔住尾巴的蟒蛇,这不过是一个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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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吾之信仰为坚盾,以吾之忠诚为锋刃!
吾之双目洞悉奸邪,吾之双耳勿进佞言。
诛邪讨逆,荡恶平乱!
吾主若临于此!
人们抡起木柄石锤将邪祟如烂西瓜般砸碎。
炙银浇筑的轻剑直直刺入扭曲的恶鬼之心。
爆燃的科学之焰推动铅弹轰碎怪物的面门。
诅咒还是信仰?
背叛还是忠诚?
谅解还是审判?
历史的车轮只会不断向前而一次又一次轮回。
阴暗之物就该待在没有阳光的角落不为人知的死去。
当黑暗退散后,温暖的阳光将再次洒满圣神的花园。
待到山花烂漫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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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悲伤与愤怒如烟雾翻腾在这朦胧的黑暗。
“世人常说我有罪,但倘若身处浊泥被污秽裹挟的是你,你又是否会憎恶…憎恶这可悲而残酷的命运!”
“你所坚守的正义是为了维护那虚伪的道德,还是那自欺欺人自私而可悲的纯良!”
弥散的悲痛压的人喘不过气。
“回答我圣职者!”
水漫过了少女的头,将其淹没。
少女伸出手向着水面嶙峋的微光,身体却不可阻止的下沉。
静滞并感受着脸上的湿润……
“哈啊!”
有人被惊醒了。
躺在床上的少女睁大了双眼,梦中残存的悲愤仍如荆棘般勒紧她的心,让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吃力。
白皙的脸上仍淌着泪痕,她摇晃着坐起来,手摸过枕头上的湿润。
“又做了那个梦啊,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哼嗯。”
抬起头一缕阳光打在少女的脸上,刺眼的直射晃得她睁不开眼。但她没有闪躲,毕竟这是她所一直渴求的温暖,即使如今每天都可以见到,但在过去追忆的映衬下仍如黄金般珍贵。
如母亲的手抚平了内心的褶皱,连带着心境都平静下来。
闭着眼感受着脸上的温暖,细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直至那片温暖的面积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清晨总是短暂的,这缕阳光本就是侥幸逃过下城区层叠民房的遮遮掩掩,略过摩挲着双手的工人,越过晾着衣服的妇女,最后只能短暂的驻足在少女精致的面庞上。
窗外仍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压压的屋顶。并非是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如此,只是乘着下沉的风从工厂区飘来的煤渣与炉灰混着带有腐蚀性的粉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橙红色的陶瓦染成了黑灰色。
即便如此那仁慈的阳光仍然一视同仁的为其披上一层同上城区一样的金色,只可惜没有上城区那么鲜艳罢了。
“就像神的怀抱一样,平等而博爱。”
少女呢喃着。
“如果世间也是如此便好了。”
爱没有偏私,
如广袤大地承载万物。
既给予刚强之人希望的种子,
亦给予软弱之人庇护的屋子。
——《圣箴言录:卷三》
少女双手抱拳置于胸前。
一场简单的弥撒,她已经这么做了15年。
“今天的外面好像很热闹啊。”
放到平时这时候教堂里一般只会有唱诗班孩子的歌声,但今天门外却显得格外的嘈杂?
隔着门都听得到人们的谈论,还有约书亚神父这个大嗓门特有的笑声。
好像有什么大人物来了一样......
“丽萨?”
少女试探着叫了一声。
“怎么了戴雅?”
走廊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一名穿着修道服的女孩打开一道门缝将头探了进来。
“外面,咳咳...楼下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热闹。”
“好像是约书亚神父的朋友过来了。哎!快把衣服披上,你身体不好!”
看着穿着一身睡衣就想直接下床的戴雅,丽萨惊慌的下意识推开门,一把为戴雅披上了被子。
门把手撞到墙上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朋友?怎么以前没听先生说过。”
戴雅柔顺的头发自肩膀滑落,她扭过头看着喘着粗气的丽萨。
“我也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但看着还蛮好说话的,样子不错......哦对了!他的眼睛很好看,是我没见过的青色。”
丽萨走到床边坐下,想了想继续说道。
“但好久没见神父这么高兴,想必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先生高兴,那就肯定不是坏事,”戴雅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让一下,我想起来见一见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额,我觉得不用了听到声音他们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走廊处响起不止一声脚步透露着些慌张。
“戴雅!没什么事吧,我刚才听到一些动静。”
约书亚的声音流露出与刚才气质完全不相符的慌张。
他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冷汗浸湿了他的衣领,连带着那副老花镜都歪扭着搭在脸颊上。
”我没事先生。只不过把苹果弄掉在地上而已。”
一旁的丽萨见状偏过头避开了神父的视线,小心翼翼的瞥了几眼门把手,苹果安然的待在果篮里。
约书亚自然注意到了这些小动作,只不过没有拆穿少女这拙劣的谎言。
女孩的安全才是他最关心的。
“真是的,小心点我这老头子可禁不起你这么吓。”
他拍打着刚才跑过来时弄皱的的衣服,松了一口气,眼神中也找回了那熟悉的仁爱宽厚。
“嗯......约书亚,虽然你没让我上来但我还是想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是没有听过的声音,难道是那位客人?
少女左右晃动着身体,试图找到那段声音的主人。
伽罗尔低着头揉搓着他杂乱的头发,带着赧然的笑容,从约书亚背后走了出来。
约书亚没让我上来,这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但听着声音好像挺大的,万一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呢。
这么想着他便抬起头,那抹翠绿的掺杂着好奇的双眼映入伽罗尔的眼帘。
他的脸并不像传统的安瑟苏人那般古朴,而是混合着些拉格兰人的俊朗,五官如刀削般立体,配合着高大的身材,让人显得健康与可靠。
一男一女对视着,直到神父的咳嗽声才拉回了伽罗尔的神魂。
“本来想留到最后在跟你介绍的,但看在你都见到了,提前介绍了也无妨。”
神父让开了一个身位,让伽罗尔可以看清屋内的情况,探出一只手指向坐在床上的戴雅。
“这个姑娘叫戴雅.巴罗丽斯,叫她戴雅便好,这姑娘身体不太好。”
“这位是伽罗尔.波利塔.瓦尔多纳,是我的朋友,最近过来看看我这个没人陪的孤寡老头子。”
当神父说到自己是个没人陪的老头子时整个屋子都笑作一团,连戴雅都把手遮在嘴头肩头微微颤动着。
“我叫丽萨,丽萨.佩格,嘻嘻。”
穿着修道服的女孩,年轻而富有活力的挥着手,让伽罗尔注意到自己。
伽罗尔则带着温和的笑容朝她微微示意了一下。
他笑起来竟让出奇的好看!丽萨的内心闪起一阵惊喜。
“你们可以先打会儿招呼......哦,老天,我竟然把这事忘了。”约书亚在看到戴雅房间的挂钟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什么。
顿时额头一紧,唱诗班的孩子们肯定都等着急了,我得快点过去。
“你们年轻人先互相认识一下,我先去组织一下楼下的孩子们,哎我这记性!唉......”
在一阵长吁短叹下,约书亚急匆匆的跑下楼,留在房间的只剩下有些不知所措的伽罗尔,还有丽萨和戴雅好奇的目光。
女孩们上下扫视的目光引得伽罗尔感觉有点不太自在。
他自认为自己对自己的外貌姑且心里算得上有点数。
应该不会有哪个女生愿意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他也从来没有在跟妹妹以外的女性独自共处一室过,这使得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能就这样看着脚下木地板的纹路。
这阵诡异的沉默持续了有一阵。
终于伽罗尔再也无法忍受,鼓起勇气抬过头。
“那个......”
“那个!”
明朗的男声与清脆的女声同时响起,随后再一次的陷入了沉默。
少女的脸上带着些惊奇。
伽罗尔的勇气被一句话打断,说实话现在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直接告别溜走。
“噗!”
少女捂着嘴突然笑出声来,笑声宛若涓涓流淌的清泉从指尖划过,看得出来她笑得很开心。
经过窗外玻璃反射的阳光照在她的头顶好似披上一层白色的薄纱,瓷白的脸上酝酿着几抹红晕。
青年脸上仍然带着些羞涩只是微微偏过头,天青色的瞳孔荡漾着疑惑。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
她的声音因为刚刚的大笑仍然有些不太平稳。在伽罗尔的注视,慢慢沉静下来,却仍然留着那抹微笑。
“刚刚有些失态了,非常抱歉,”她坐在床上弯了弯腰以示歉意。“刚才约书亚先生已经介绍过我了,我是戴雅,目前由于身体原因借住在约书亚神父这里。”
伽罗尔发现这个少女并不想他所想的那样内敛脆弱,而是像阳光般开放包容。
连带着他心中的惶恐也被融化的一干二净。
“很高兴认识您,伽罗尔先生!”
少女伸出了自己纤细白皙的小手,莞尔一笑。
见状伽罗尔也终于反应过来,没有怎么犹豫走上前摘下右手的皮革手套,握住了少女的手。
“伽罗尔先生?”
疑惑的声音传来,伽罗尔突然意识到她在疑惑些什么。
那只被皮革手套包裹的右臂,遍布着如同被烈火焚烧过扭曲的疤痕,看上去就会让人感到痛苦与不适。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让你看到这些东西的,其实我应该用左手的。总之......抱歉。”
伽罗尔趁着少女愣神的时间将手抽出来,有些慌张地重新穿戴好手套。
“这是烧伤吗?”
伽罗尔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怔了一下,苦涩的感觉穿心而过。
第一次怎么能让人家看到这个呢,伽罗尔你真的是......
“嗯,那是一场火灾,我想去救我的......家人。”
“您没必要说下去的。”
戴雅感受到了伽罗尔的痛苦,忍不住打断道。
“无论怎样,您尽力了不是吗?”
伽罗尔释怀似的抿了抿嘴唇,两眼瞥向一旁。
“嗯。”
“请看着我的眼睛!”
戴雅的声音重新勾回了伽罗尔的目光。
“吾主说过:人存于世间,是为心尚骄阳,是为百花盛开,是为星空绚烂。即使痛苦的过去是道不得见底的深谷,但您已经站在现在回望过去,您已经站到了对岸!所以不要去回忆峡谷的幽深,让它成为您人生的路标与丰碑,请站起身继续前进吧!”
少女清澈的眼睛像是能容下一切,即便是现在狼狈的他。
“至少您还活着,您已经是个勇敢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