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游的坚冰在逐渐回暖的天气中变得薄弱,产生了细小的裂纹。
裂纹扩大,逐渐连成一片,让整块冰面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也许是河边走过的一只狍子。
也许是林间一身纤细的鸟鸣。
也有可能是河中水流微弱的变动。
总之——在几声“噶啦”的断裂声后,河面破碎,浮冰被连绵的河水承载,托向远方。
在蓝天下漂过巍峨挺拔的亚脊索山脉,在雾霭中游过一望无际的塔林冻原,最终汇入了帕尔河流入大海,化为大海中化为大海中的一缕轻波。
——本该是这样的。
天已经暗下来了,裹挟着鹅毛般的雪花。
铛——铛铛——
铁锤挥下,砸在翘起的浮冰上将其砸的粉碎。
“唉——快到春天了河道里的浮冰越来越多了。”工人戴着一顶破旧的毡帽,身上只穿着一身后帆布制成的背心。
羊皮手套中攥着的则是一把沾满着冰碴的大铁锤。
寒风呼啸的吹过他沧桑而东冻得发红的脸庞,两行鼻涕在寒风中凝结成冰,挂在他的鼻尖上。挂在他的鼻尖上,就连毡帽中探出的几根头发都挂着几滴被冻住的水滴。
“有空念叨不如快点干活,这天你愿意自己在外面冻着?”
“啧,我也不想啊,我们干了几个小时了都这手都快冻得没知觉了。”工人挤了挤眼睛,活动着额头上的皮肤让自己冻僵的脸活动一下。
他用手抹过了冻得通红的鼻头,然后深吸一口气,让冰凉的空气充满了自己的肺部,随即将那锤头有半个脑袋大的长柄锤高举过头顶。
“哼!”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哼声。
邦——一声闷响。
铁锤狠狠地砸在浮冰上,冰屑四溅,身前堆积的浮冰应声碎裂,碎成几小块,沿着帕尔河缓缓漂向下游,消失在蜿蜒的河道转角处。
“哈嗯——”他向后退过一步,喘着气,白色的雾气从他的口中呼出,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一片霜花。
粗壮的手臂已经有些发麻,羊皮手套上都挂上了一层薄冰。
“为什么快到春天了天气反倒越来越冷了,这雪晚上下的估计还得大......”
汗水在不透气的裹在不透气的衣服里,黏腻地贴着皮肤,冷热交织的感觉让他更加难受。
“快点!”岸上的督工叫嚷着,声音中透露着几分不耐烦。
“松塔桥下堆积的浮冰如果没被清理干净,今天晚上谁也别想回家吃饭!”
听到话后的工人短暂的回过头,看着颐指气使的督工,不满的皱了皱眉。
可他并不能发出任何怨言,即使他那握着铁锤的手臂粗的好像能打破所有的奸邪嫌恶......
在地里种庄稼要看庄园主和贵族的脸色,进了城还要听这帮穿着貂皮大氅的指指点点。
他已经很疲惫了,他想休息,却为了那微薄的薪水还要坚持在这可悲的冬日中
那种没有工头压迫与催促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他还不知道。
似乎有一阵风吹过。
唉——一声叹息,日子还得继续,自己还不能停下。
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举起铁锤。动作迟缓,但带着一股倔强的力量。
但却没有砸下去......
这是什么?
地上的脚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脚印从河岸边突兀的出现正对着他,就像从河上走来似的。
刚才明明没有这东西的。
他抬头望向那铺满河道的碎冰,究竟是什么人能从这上面走来......
“喂!那边的!愣什么神呢,还想不想要工钱,不想干就快点滚蛋。”
工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工人一阵颤抖,随即抛开杂念,再次抡起胳膊将铁锤砸下。
砰——
一脚踩下屋顶,猛地向后一蹬,破空声传来,披风在空中猎猎作响。
跃起的身形在月光下如同一位俯冲而下的天使。
钢铁在月亮的照耀下反射出一道银色的弧光,黄白的盔缨在风中摇曳,顶在前面的骑枪迸发出雷霆般的攻势。
耀金色的眸光在头盔的缝隙中一闪而逝,如暗夜中划过的流星,锐利而冰冷。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点水似的在城市的上空飞跃,如同相互缠绕的两道闪电,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向着西卡塞尔区的教堂疾驰而去。
……
轰!
啪嚓——哗啦——
铅皮的屋顶连带着一人粗的房梁在一道惊雷般的攻击下,化为齑粉。碎屑如雨般洒落,月光透过破洞倾泻而下,照亮了教堂内部的一片狼藉。
两道身影踏着月光重重砸落在了教堂大殿的中央,厚重的靴底与砖石的地面撞击掀起地上的尘土发出震耳的声响,地面顿时崩坏碎裂宛如蛛网。
他们背靠背站立,警惕地环视着周围,骑枪、盾牌与金色的长剑泛着灼目的耀白。
蚀刻着大圣女像的彩窗,依旧如那日般俯视着大厅中发生的一切。
尚未燃尽的炉火在角落里微弱地跳动,火光映照出地板上凌乱的泥水鞋印。那些鞋印杂乱无章,有的深,有的浅,无声的诉说着不久前的混乱。
“他们已经离开了。”低沉严肃的声音从铁罐头似的头盔中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手持金色利剑的那人手腕一抖,半人高的长剑在半空划过一道近乎完美的圆。
当——
伴随着一阵脆鸣长剑被收入剑鞘。
齿轮旋转,连杆摆动,蒸汽喷涌......
动作干净利落,执行完美的如同精心编排的艺术表演。
迈着沉重的的脚步,他走到了慌乱中被打翻的花瓶旁,微微俯身,手指轻轻掠过地板上的泥印。
“Scientia Rerum【格物致知】。”他轻声低喃
指尖连带着盔甲下的双瞳都迸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金光将整个大堂照的亮如白昼。即便是最深邃的黑暗驱散得无影无踪。
片刻后,光芒渐渐收敛,他再次起身,盔甲关节出发出金属的摩擦声,伴随着液压系统低沉的嗡鸣。
他转过头,眼睛透过头盔看向站在一旁将骑枪扛在肩上的同伴。
“正南方向,追!”他简短地下令,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另一人点了点头,骑枪在手中一转。两人一前一后,迈着迅捷的步伐,离开了破败的教堂,如来时般向远方追去。
两个小时前——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还能保持着人性的理由?”伽罗尔望着窗外的雪花,略有所思。
“我猜应该是的,”她轻声回应着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光明为世人带来庇佑,灼伤并驱散躲藏于角落的邪恶。
邪恶在白日躲藏,在月光照耀时方能行走于大地,而此时的人们应当合紧门窗等待光明的再次降临。
这是造物主指定的规则,万物里应遵守。
可不知是可不知是造物主的疏忽,还是命运后日的玩笑。
世界上仍有光照不到的角落,黑暗中也会孕育着光明的土壤。
对于白化病患者阳光是同毒药对等的存在,行走在艳阳之下便会被晒伤,灼伤眼睛。
蕨类植物偏好阴暗潮湿的环境,离开黑暗会因为强光和干燥而无法生存,但它仍需要阳光的哺育来进行光合作用。
正如伽罗尔所说的,这个世界讨厌绝对。
“展开的净域,压制着内心深处魔女的低语,使我免于疯狂。但不管怎样,我的身体依然是魔女,浸染在光明之中就会受到腐蚀,受到的伤势不会回复,体力也越来越差。约书亚向周围的人解释说我这样是由于先天遗传性的残疾。”
说完戴雅抬起头,却对上了伽罗尔那复杂而深沉的目光。那双天青色的眼睛中交织着怜悯、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的情绪。
戴雅稍微愣了一下,却突然笑了出来“伽罗尔先生不必太过担心,我的身体现在只是较常人来说有些羸弱,但还是很健康的,请放心。”
她笑得温柔而淡然,仿佛冬日里一缕微弱的阳光,虽不炽烈,却足以驱散些许寒意。
“戴雅.......”伽罗尔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她的发梢上。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张了张嘴,在想着说些什么才能安抚面前女孩的痛苦。
“没事的,伽罗尔先生,我已经......习惯了。”
声音轻柔而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却让伽罗尔堵住喉咙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二人沉默着,只听得外界风雪喧嚣......
“戴雅......”
砰——
楼下的大门被人粗暴的撞开,力气之大令墙上的挂画都掉落几幅.......
“谁!”
伽罗尔的声音陡然提高,天青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觉。他迅速转身,挡在戴雅身前,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盔甲下的肌肉紧绷,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是我,提林卡!”楼下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可此刻却不复往日的淡定,带着些焦急与紧迫。
“提林卡!?你来之前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一声?什么事?”
伽罗尔的声音中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疑惑。他的手依旧按在剑柄上,目光紧紧盯着楼梯口,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
很快,提林卡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他的斗篷被风雪打湿,发梢上还挂着几片未融化的雪花,脸色苍白而焦急,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从容与悠闲。
“闲话少说,快走!立刻带着戴雅离开弥什罗郡,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