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嗒——
棋子遍布在整片棋盘之中。
苍老的手抓起棋子又放下。
他不能输下这局“对弈”。
就连太阳也已经步入黄昏,余晖洒在棋盘上,将凸起的影子拉得悠长,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沉重。
站在门厅处的披甲圣徒始终一言不发,就像两座塑像,静默而威严,仿佛连呼吸都融入了这片凝固的时光中。
他们的盔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场关乎信仰与命运的博弈。
刘易斯的白衣也被染上了一层金黄。
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脸上挂着淡漠的约书亚。
“对一个心怀善念的女孩下手?这是对吾主信仰的亵渎。”他看着棋盘冷冷说道。
“你无法通过这样的方式说服我,约书亚,吾主也说过:邪恶的种子即使裹着蜜糖,也终将腐蚀灵魂。”
残光掠过他的银冠,在棋盘上投下锐利的阴影。
“那让我换个说法,主教大人——”他斟酌着自己的措辞:“这是一场实验......”
虽然很不想以这种方式来看待那个孩子,但迫于现状,约书亚不得不以这种方式来打消刘易斯的。
刘易斯眉头紧锁,看向约书亚的目光夹杂着审视、不解、与愤怒。
事到如今你还想辩解些什么?
“实验?”刘易斯攥紧拳头,指节在棋盘上压出青白:“这就是你把一个定时炸弹放在主城区的理由,嗯...咳咳!”他的语气提高了几个声调,嗓子的沙哑让他咳嗽起来。
约书亚等待咳嗽声平息才开口。
“主教阁下,我们能否找到一种方法,让魔女的意志无法觉醒——通过净域。”观察着刘易斯的脸色他继续说道:“那女孩——戴雅,没有在日后的时间陷入癫狂,在金黄的穹顶之下她一直保持着作为人类的善良,没有暴虐,没有疯狂,这是否能够说明净域的存在,对尚未完全觉醒的魔女在人格上具有抑制性......”
他的每个音节都像精心打磨的冰锥,向着刘易斯刺去。
“这是一个方向,一个让人类的文明从长达千年的魔女灾害阴影中迎来解脱的方向。”
苍老的手指捏住白玉棋子悬停半空,刘易斯主教银冠下的每道皱纹都被岁月刻下的沟壑,深邃而沉重,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与纠结。
如果真的如约书亚所言,这毋庸置疑的将是一项划时代的发现。
人类在过去的时间中一直疲于四处奔走寻找魔女并将魔女审判诛杀,但那些魔女就如同野草般无论人类如何努力拔除,它们总是在黑暗的角落里悄然滋生,在人类的不经意间,骤然爆发,制造一起起惨案。
但现在,一种可能被约书亚摆到了刘易斯面前,圣域——有可能阻滞魔女的腐化与觉醒,将她们无害化,让可能的牺牲不再发生。这是全人类梦寐以求的曙光,是无数代圣徒、圣人、圣职者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希望。
人类将以此为据点,逐步扩大优势。或许有一天,我们终将找到彻底剿灭魔女的方法,让那些扭曲的权柄与诅咒一同湮灭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即便抛开这些宏大的愿景不谈,在这个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时代,这一发现也能为日渐式微的教会势力重新赢得一些体面。那些坐在中央教廷的老东西一定会为此高兴的年轻几百岁。
刘易斯的手指微微颤抖,白玉棋子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无声地提醒着他:这不仅仅是一场关于罪与罚的审判,更是一场关乎人类命运的抉择。
“从理性上出发,你给出的理由十分诱人,这是一件利在千秋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我不能接受,作为弥什罗郡的主教。”
他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将一个潜在的魔女放在主城区,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一旦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不能以无辜者的生命为赌注,去验证一个尚未被证明的理论。”
约书亚的嘴张了张,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反驳。
刘易斯并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
“这是不可接受的,而且......”
啪——
他手中的棋子终于稳稳的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走廊之中。
“现在住在你的教堂的那个男孩——伽罗尔。他是老瓦尔多纳的孩子吧......你怎么能这么做!让他和魔女接触,这无异于在那孩子的伤口上撒盐!你这种行为对得起瓦尔多纳对得起他的孩子吗!”刘易斯厉声斥责道。
回以他的则是约书亚的沉默——
......
扑哧——扑哧——
皮质的长靴踏进雪里,艰难的前进。
大腿上的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看来还没好利索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哈啊——哈啊——
伽罗尔张着嘴巴,呼出的白雾在凛冽的寒风中瞬间消散。肺里像是被塞满了冰渣,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怀里的戴雅还没醒来,他还不能停下。
他该去哪?
他不知道。
冰冷让他的大脑逐渐变得麻木。
暴雪遮蔽了伽罗尔的视线,他只知道向前走,带着戴雅,远离这个地方。
寒风袭来,风雪如刀片般刮过他的皮肤,冰冷沿着划过的位置深入他的骨髓,天青色的双瞳呈现出暗沉的疲惫。
身后的脚印被拉的很长很长,圣域的影响已经逐步衰减的极为稀薄。
她还能醒过来吗?
伽罗尔在心中默默问道。
提林卡还留在后方生死未卜,约书亚还在被拘禁着......
感觉转眼间,自己又变成了孤身一人,就像过往的时间一样。
他低声喃喃,声音被风雪吞没。
伽罗尔的思绪被寒风撕扯得支离破碎,不知不觉的开始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爱没有偏私,
如广袤大地承载万物。
既给予刚强之人希望的种子,
亦给予软弱之人庇护的屋子......”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他的嘴唇因寒冷而颤抖,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沙哑与疲惫。
“恩泽似风在吹拂,
正义与非义都能感触。
善良者得到力量的注入,
犯错者也有被救赎的路途。
智者用它探索真理的深邃,
愚者借它寻找前行的方位。”
恍惚间,他感到耳中一阵嗡鸣,戴雅仍跪坐在床上面对着初生的太阳,正如往常一样祈祷着,伽罗尔推门而入,她回过头带着那熟悉的笑容,明媚而温暖......
伽罗尔低下头望着怀中的戴雅——她的脸上还带着那抹忧伤......
嗡——
是因为寒冷吗感觉耳鸣更严重了。
身体也有些发暖,难道是失温症?
不对!并不是!
那声音正在迫近,带着火焰!
光芒璀璨而炽烈,仿佛撕裂了厚重的云层,将整片雪原染成了耀眼的金色。风雪在这一刻似乎停滞了,连呼啸的寒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震慑,变得寂静无声。
那光在伽罗尔的眼中放大,而天青色的瞳孔则骤然缩小——
轰!
伴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圣徒着地,掀起的气浪将迟钝的伽罗尔掀翻在地,怀中的戴雅也被震得脱手,滚落到一旁。
“咳咳!——”他的视线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层朦胧覆盖,
那光芒逐渐收敛,显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哧——
蒸汽泄压,圣徒浑身的机关上下活动,溅起的积雪从身上簌簌掉落,他缓缓站起身来。
圣徒偏过头,似乎是瞧了一眼伽罗尔,没有理会,便直直向着倒在地上的戴雅走去。
“呃——”戴雅的身体蜷缩起来,眉头深深皱起,如同见到了梦魇。
圣徒握住了剑柄,步伐沉重,距离戴雅越来越近。
砰!
当——
薇安妮射出的子弹被圣徒厚重的肩甲弹开,溅起一串火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刮痕。
“别杀她!”举起的枪口正冒着阵阵白烟,伽罗尔强撑起身体,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