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尚早,刘易斯。”他用三根手指捏起了白玉的棋子。
啪嗒——
棋子与脚步同时落地。
伽罗尔靴底的积雪发出了垂死的呻吟。
伽罗尔的第八次佯攻再次被圣徒所识破。
手中的银剑在漆黑中擦过圣徒的盾牌,溅起的火星转瞬就被暴雪吞没。
在迅疾的交锋中天青色的双眼与那双位于钢制头盔下的金瞳相对。
捍卫的决心与顽固的正义相碰撞——
啪嗒——啪!
“你的圣女在出汗啊。”刘易斯夹起代表着骑士的黑棋子,越过了中线。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圣徒突然旋身后撤,钢铁的护腿在雪地中犁出一片扇形的轨迹。
敏捷的样子让人根本想不到面前的这名披着动力甲的圣徒体重有将近半吨——
长剑从盾牌后趁势挥出。
嗡——
处在进攻的伽罗尔立即收起攻势,下意识进行躲闪,向后仰去,剑锋擦着他的鼻尖略过,切断了他几缕头发。
他甚至能看到剑从上镌刻的部分铭文,在暗夜中,这些铭文仿佛被信仰赋予了生命,散发着光芒。
“hcor【心】”
扑哧——
伽罗尔在翻滚中躲开这一记攻击,积雪趁机钻进他的脖颈,在衬衣中融化成冰水。
“哈啊——哈啊——”
呼出的白气在黑暗中织成蛛网,又立刻被北风撕碎,消散在无尽的夜色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肺里挤出的最后一丝力气。
他的状态已经濒临极限,好不容易掌握住的进攻节奏,也在圣徒一记凌厉的回旋斩下被彻底打断。现在的他再度落入被动的防守中,而他自己也没有太多的力气来与之对抗了。
看着走来的圣徒,那双冰冷的眼睛透过面甲,直视着他,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冷漠。他不禁咬紧了嘴唇,甚至有些溢出了鲜血。
再一次的,他紧握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银剑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却依旧被他牢牢握住。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在一声大喝中,他再次提起银剑向圣徒发起了冲锋。
棋子落下。
“你已经无路可退了,约书亚。”金丝眼镜下,沉静的眼眸倒映着约书亚疲惫的面容。
滴答、滴答。
墙上的挂钟在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在催促着约书亚作出回答。
约书亚不顾那陷入僵局的棋局,转而将头扭向了窗外,看着天边的暗淡。
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终于回过头对着刘易斯轻声说道。
“天黑了......”
“回合过半,而敌人已经翻越了山脉,天黑了,到那时女巫便会乘着扫把出场——”
棋局中,约书亚默默的看向那枚一直被遗弃在角落的棋子,尖顶大檐,诞生于无数古老传说中的存在——女巫。
窗外最后一线天光正在消逝。
滴答——滴答——
粘稠的血珠砸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墨梅。
下雨了吗?
少女在心中静静询问着......
然而并没有人给出回应。
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好冷,好冷,身上好冷,但脸上却是暖暖的——
当,当!
什么声音?
是楼下小贩的叫卖吗?这么早,明明周围天还没亮......
戴雅在颤抖中张开了翠绿的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蓝调之中的一抹暗沉。
刚刚苏醒,她的眼中还蒙着一层朦胧,这让她无法分辨周遭的环境。
就像蒙上了一层寒霜一样。
昏暗、潮湿、阴冷这让她想起了那个夜晚,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暗沉似乎还那里见过......
此时她感受到干冷的空气存在中一抹微弱的铁锈味。
在哪呢?
在路上......在车里,对了!我在跟伽罗尔和提林卡先生逃亡!
她这才发现此时的自己正裹着毯子,倒在雪地里,伸出手手抹过了自己的脸,却发觉自己的手被什么东西所沾染。
那液体在暗夜中就像黑色的涂料,抹在手中宛如狰狞的抓痕。
这是...血?
可自己的身上并没有感到痛感,那这血就是......
砰!金属撞击的轰鸣将片刻的思考震碎。
三十米外,圣徒的鎏金重剑正掀起雪浪,在戴雅的眼中是那么的刺目圣徒每一次挥击都在空中撕开金色残影,伽罗尔的银剑在暴风之中发出着尖锐的嘶吼。
流下的鲜血已经把他的长裤染上了一层暗淡的黑色。被利刃割开的衣物在空中飞舞,宛如一面破败的旗帜。
布料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伤口上,融化成一道道血水,又瞬间被冻结成冰晶。
戴雅的瞳孔在此刻骤然收缩,嘴不自觉地喊了出来。
“伽罗尔先生!”
戴雅的呼喊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
“戴雅,不要!”
戴雅的呼喊发出后便立刻被一旁的圣徒所注意到,本该劈向伽罗尔的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异样的弯弧,随即转头向着戴雅刺去。
时间的流动在那一刻变得粘稠。
戴雅站在原地,翠绿的双眼凝视着圣徒。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悲怆、懊悔与绝望。
我注定生下来就象征着灾厄吗?
艳紫色的邪光从她的眼底逐渐渗出——
如果不是因为我,那身边的人又怎会受到如此的牵连。
如同夜幕中悄然蔓延的毒藤,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妖异。将她的灵魂撕扯,在唤醒某种沉睡已久的力量。
如果在那一晚,约书亚直接将我审判,结果有是否会有所不同?
风雪在这一刻似乎停滞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危险的气息。
圣徒的利刃缠绕着圣焰劈开风雪,向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刺去,宛若一道雷霆,他在刚才同伽罗尔的战斗中根本没有用到这些。
神术不应被施加在凡人身上——
魔女恐怖的气息正在那名少女身上逸散而出,他没有慈悲的余地与时间。
对不起,我的家人。
对不起,教堂的众人们。
对不起......伽罗尔先生、约书亚神父、还有提林卡......
如果我不存在的话都不会发生吧......
“对不起。”
她的声音轻如飘雪,却带着一种破碎的决绝。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晶莹的泪珠在寒风中闪烁着微弱的光,仿佛是她生命中最后一点纯净的痕迹。
在见证泪珠滴落的一刹那,圣徒的眼中带上了惊诧——
就在那泪珠滴落的瞬间,她的眼中,那抹艳紫色的光芒骤然爆发,如同深渊中涌出的洪流,瞬间吞噬了她的瞳孔。
动摇只是短暂的,久经沙场的圣徒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在一瞬间转换姿态将长剑插入地面,屈膝跪地,盾牌置于身前。
轰!
以戴雅为中心,巨大的气浪扩散开来,如同炸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化成一道白墙,推进并吞噬了整片雪原与森林,大地在颤抖,尘世间的一切都在为这崭新的诞生而感到战栗。
“唉——”一声长久而沉重的叹息,约书亚负手而立,站在长廊正中,面向窗外,此时身上正散发着令人难以言喻的哀伤。
感受着背后刘易斯不解的目光,他淡淡说道。
“主教阁下,您走了一步臭棋......”
......
白雾散去,伽罗尔缓缓放下了举在眼前的胳膊,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连呼吸都凝滞,久久不能言语。
沉重的乌云被无形的力量骤然拍碎,支离破碎的天幕裂开一道深渊,亿万星辰倾泻而下。摧残的银河像被揉碎的冰晶粉末,将整片银沙素裹的大地染上一层冷冽而空灵的蓝。
刚才战斗的痕迹都已被抹平,只余下月光在雪原上流淌的涟漪,整个世界宛如刚刚诞生一般的纯洁。
而在绝对寂静的中央,一根通天冰晶刺破苍穹。它并非自然生长的造物——每一道棱角都折射着银河的纹路。
此时此刻屹立于那至高冰晶顶点的则正是冰魔女——戴雅·巴罗丽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