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沸腾。
金属在尖叫,血肉在哀鸣。
锈蚀的废铁、腐臭的残肢、凝结的血垢——所有被现世唾弃的秽物,统统倾入那口翻涌的熔炉。热浪扭曲了空气,却遮不住锅中传来的凄厉嚎叫,仿佛千百个灵魂正被活活炼化。
这般亵渎的仪式,唯有最癫狂的邪教徒方能施行。毕竟,除了那些传说中饮血铸剑的传奇锻匠,谁会妄想用血肉淬炼钢铁?
然而此刻,在某种不可名状之力的催化下,不可能之事正在发生。
不同于正统人类工业熔炉中流淌的金水,那座巨大的坩埚中的熔液如同被鲜血诅咒,翻腾着某种活物般的猩红,时而泛起婴儿肌肤般的粉晕,时而渗出脏器深处的暗浊。
俯首,举臂,带着狂热的诅咒。
身披红袍的信徒围绕着这座巨大的坩埚献上自己亵渎的膜拜,沙哑的诵经声与熔炉中的哀嚎交织成令人发狂的复调。
诡异的红光从坩埚中缓缓溢出,如同一层流动的血雾,将整个废弃厂房笼罩其中。
丑恶、堕落、腐败。
铁链盘绕,熔岩喷涌。
而在这罪恶的深渊之上,一抹银白的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钢魔女——柳叶刀,身披亮银铠甲立于二楼,一尘不染的白色花裙在猩红光影中翻飞,令路过的邪教徒纷纷投来怨恨的视线,仿佛她的存在本身便是对仪式的亵渎。
她双手抱胸,猩红的瞳孔中翻涌着厌恶与警惕,俯视着下方如同群魔乱舞的场景。
“贵安,魔女阁下。”在持枪侍从的簇拥下,亵血的主教从阴影中走出,黑袍上的银线符文在诡异光芒下泛着冷光,他恭敬的将手藏于袖中,语气却带着几分戏谑,“真令人意外,您竟会屈尊莅临我们这‘卑微’的祭祀现场。”
那条纤细的眉头在听到这虚伪的问候时就扭成了一团:“主教先生,能否让你的信徒停止那些无谓的祷告?它们正蚕食着宝贵的时间。”
“剥夺信仰自由,这可是古典时代前那黑暗的时代伪神教廷的所作所为。”虽然脸上缠满了绷带,但依然能从中看出几分对魔女的排斥,只不过收敛了很多
“呵,魔女小姐,您的手段倒颇有上古猎巫者的风范。”
他也将身体压在栏杆上向下眺望着,那道微微扬起的嘴角说明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效率如此低下,如何在约定时限内完成仪式?”
“一位经验老道的祭司没有赶到现场,从其他地方叫合适的人选总要花上些时间。”主教摊开双手,袖口滑落出苍白的指骨
“我可是提供了你们急需的祭品,”柳叶刀踏前一步,声音愈发冰冷,“你们在祭坛前浪费的每一秒,都会让我们的计划多上几分不确定性。”
“何至如此焦急......”主教扬起下巴,
“你说与主神立约,却对交易内容讳莫如深...魔女你究竟在图谋什么?”
“悠久的寿命,永恒的美貌,还是从未拥有过的心境?”
“吾等所思,所感,所想凡人无权过问,”魔女突然厉声打断“只要做好你们的分内之事,其他的事不要问。”
“唉——跟魔女的合作总是令人如此不快。”主教故作叹息,却掩不住语气里的讽刺。
这般阴阳怪气彻底点燃了柳叶刀压抑已久的怒火。既然对方已露出獠牙,以钢魔女的暴烈性格自然不会隐忍不发。
“你们这些玩如过街老鼠的邪教徒光是站在你们身旁就让人感到作呕。”她拂过自己的臂甲,眼中满是嫌恶。
“玩弄自己,玩弄同类,亵渎你们能见到的一切,简直比下水道里的蛆虫还要恶心。”
“亵渎神明,流离无根,侍奉陨堕君主的婢女,自远古至未来的流放者,在泥沼中挣扎的无信之人,这才是真正的可悲。”主教对答如流,仿佛早已备好利刃,就等着这一刻狠狠刺出。
话音未落,魔女猛然甩动裙摆,锈蚀的铁管应声从角落激射而出,精准抵住主教咽喉
“你以为我不敢杀死你?区区凡人还敢口出狂言!”
卡擦——卡擦——
二十三支步枪同时上膛,黑洞洞的枪口在猩红光影中泛着冷芒。邪教徒们眼中燃烧着狂热的仇恨,他们的瞳孔因兴奋而收缩成针尖状,骨节发白地紧扣着扳机。
这些平日里与正教势不两立的邪教徒,此刻却在对魔女的恐惧与憎恶中达成了诡异的共识——魔女,就是行走的灾厄。
“你们真觉得那些小玩具能伤到我?”柳叶刀扬起下巴,任由带着杀意的视线在她的脑袋、胸腔、脖颈处游离,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不能.....那又怎样,杀了我,你连仪式的第一步都走不完。”主教却不退反进,上前一步,任由那锈蚀的锋利抵住脖颈。
“这就是事实。”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柳叶刀。
“你不会动手,魔女。知道完整仪式步骤的只有我一人,杀了我,你上哪再找这么听话的棋子?”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与笃定。
虽然很耻辱,不得不承认,这个疯子说的确实是对的,在仪式完成前,她拿这个男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惯用的严刑逼供,只会让这群邪教徒觉得自己因苦难为邪神所注视,他们巴不得多来点。
“让你手下的人把那东西放下!”柳叶刀低声怒喝,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尽管以她的权柄,近乎可以在子弹射出前就将其冻结在空中,但没有人喜欢被枪口指着的感觉。
“你不是不惧这些东西吗?魔女。”主教轻笑一声。
“........”
空气凝固成实质,唯有坩埚中沸腾的血铁发出咕嘟闷响。僵持数秒后——
“收起来。”他最终摆了摆手,邪教徒们闻言,眼中的狂热渐渐褪去,却仍带着不甘。他们缓缓放下手中的枪支,动作僵硬而迟缓。
金属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有人狠狠瞪了魔女一眼,才将枪收入腰间。有人仍紧握着枪柄,指节发白,迟迟不愿松开。
直到主教投来冰冷的目光,才不情愿地归枪入鞘。
主教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黑袍,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在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收起你的锋芒,魔女。想要完成仪式,就拿出合作的诚意。”
“别让我小看了,婢女——”他轻笑一声便在钢魔女的注视下转身离去。
“等到审判日那一天到来,我会让你知道忤逆魔女的代价!”
主教停下脚步,侧头回望:“呵呵,那我就洗干净脖子等着,等着你的诅咒。”
最光明的圣所往往与黑暗比邻而居。此刻城市上空,璀璨的星河与浓稠的乌云正在天际线激烈碰撞。
邪教徒披着的猩红的长袍在黑暗中如同瘟疫般蔓延,而在大教堂的尖顶,十字架依然在月光下闪耀着圣洁的光。
至于那位此刻步行于街道上的安瑟苏少女,她尚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