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的光明高悬于虚假的星穹之下那光晕带着某种不真实的暖意。
腐败在炙烤中咆哮。
吼——
一声低沉而浑浊的嘶吼划破了沉寂,腐殖质构筑的巨蛇缓缓弓起脊柱,数以万计的骨节在重组时迸发出湿黏的爆响。那声音令人牙酸,仿佛能看到黑色的黏液从骨缝中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它如同寻常蛇类般,向着被称为“迪卡萝娅”的存在发出警示性的低吼,只是那吼声中除了威胁,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魔女的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像蒙着一层薄纱,让人看不透其中的真意。
“是吗,是这样吗。”她轻声呢喃,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又似有若无地透着一丝怜悯。
巨蛇继续低吼着,向着面前的女人发出咆哮,可那声音却渐渐变了调,带着几分哀求与哭诉的意味。
它在愤怒,为了长期被忽视的痛苦,它在哀嚎,为了长达数十年的苦难与悲痛。
谁会愿意居住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躲避着火光,谁不愿生存于阳光之下,甘愿与瘟疫污水为伴。
它在愤恨,为什么本该平等的死亡却将他们的灵魂囚禁在这名为下水道的囚笼之中。
腐烂与蛆虫十年如一日啃噬着庞大躯体,在剧痛中磨蚀了神志,唯有这虚假星穹的暖意能短暂唤醒清明。
他只能吞食,靠着吞噬获取那短暂的快感,以此抵消灵魂与肉体的双重酷刑。
她看到了,腐败之蛇的额顶上32双眼睛流下了血泪。
“你想说,我来的太晚了吗,小家伙。”声音轻柔。
那双金瞳同腐朽对视。
二者间在此刻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仿佛随时都会被打破,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沟通。
然而,腐败之蛇却摇了摇脑袋,那蠕动的仇恨由再次覆上了它的眼膜,将那短暂存在的神志再次遮蔽。
吼——这一次,吼声代表着复仇的暴怒,充满了毁灭的欲望。
如你所愿,我会解放你的魂灵,请走吧,而我会为你献上血与火的送礼。
手中的光枪在这一刻对准了腐败之蛇,作为对它的回应。
而在下方,望着空中的魔女,一双墨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祥。
“她可能是任何人,但绝对不是迪卡萝娅。”一个声音在心中响起。
那个在社交场合总是一副寡淡而局促不安的魔女,绝不会露出这般神祇般的悲悯神情。
她就这么静静的漂浮在星空之上,白甲银发,如果在这之前不知道她的身份,他恐怕会将她认作圣女,不,这副样貌要远比那些圣女更为耀眼。
就好像她是刚从天国降于凡间的天使。
但....
这又如何?他的职责保护的是迪卡萝娅,而无论天上的她是谁——想到这里,左轮的握把在他掌心烙下深痕。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事要办,伸出手摸了摸背包中的柱形物,他加快脚步朝着战场中央赶去。
就在这时,无数的利爪从破开的囊肿中伸出,如同回旋标般朝着迪卡萝娅飞去。几丁质的甲壳在星光的映照下披上了一层寒芒,仿佛拥有洞穿一切的力量。
然而,少女却在此时绽开了一丝释怀的笑容,那笑容纯净而温暖,与周遭的肃杀氛围格格不入。
锐不可当的利爪在接近少女的一瞬间,被一股不可知的力量拦腰截断。血雾瞬间溅落,借着惯性飞出的爪牙擦着迪卡萝娅的脸颊飞过,搅动着她的银发飞舞,留下一道危险的痕迹。
“这可不好哦。”她轻笑着,那笑声如同银铃般悦耳,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数柄缠绕着她的光枪裹挟着雷霆,浮现在她的身侧,照亮了她的脸庞。
下方的竖瞳骤然间缩成一条细缝——
她的双指优雅地曲起,如同指挥家落下终章的第一个音符。
铮——
下一刻,如同整个炮兵阵地的火力同时倾泻而下,狂暴的能量瞬间降临在巨蟒的头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与刺目的光芒。
表皮在攻击间瞬间破碎,绽开血肉,而血肉也会被雷霆轰炸。
沥青般的腐血炸成漫天黑雨。那些飞溅的血珠尚未落地,便被光枪引燃的圣焰灼成齑粉,唯有巨蛇濒死的哀嚎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
就像被蚁群攻击的蟒蛇,它吃痛的躯干如鞭子横扫,提林卡旋身卧倒的刹那,带着腐臭的劲风刮过他鼻尖。
保命要紧!
轰然巨响中,如山的蛇身砸在他身侧,溅起的污水混着碎骨劈头盖脸落下。他抹掉脸上的秽物。
呼——好险。
不过趁着刚才战斗的间隙,他倒是做了几件好事。
看着手中的起爆器,他微微一笑。
拇指坚定地按下开关。
定向爆破的火光爆炸在腐败之蛇的中段,彻底摧毁了它支撑身体的结构。
在哀嚎中巨大的骨爪无力的垂下,连带着巨大的身体塌落。
如同城墙一般的腐败之蛇,终究还是倒在了二人的围攻下。
陷入死寂。
结束了吗?提林卡喘着粗气望向空中——魔女依然挂着那副神秘的微笑,仿佛在等待什么。
起来吧腐败的负荆者,用你最为强大的姿态面对生命的终局,并在光明中走向毁灭,迎来新生。
起来吧!
仿佛响应召唤,巨蛇残躯上三十二只眼睛突然同时睁开。只不过这次不是望着悬浮在空中的魔女,而是.....自己的尾部?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响起。腐败之蛇的上下颚以违背常理的角度反转,狠狠咬住自己的脊椎。
血肉撕裂声中,它开始了一场惊悚的自我吞噬。
外表与内脏翻转,就像把套袖内外反转一样
无数裹着黏液的触手从翻出的内脏中钻出,缠绕着森森白骨疯狂舞动。
当最后一节尾骨被"吐出",呈现在二人面前的已非蛇形,而是一棵由血肉浇铸的恐怖巨树。
根系是深扎大地的獠牙,树干是螺旋反转的脊柱,枝桠则是成千上万血淋淋蠕动的触须。
而在树冠位置,一颗直径超过三米的血瞳缓缓转动,瞳孔里倒映着魔女的身影,仇恨的脓液几乎要凝成实质滴落。
最顶端一颗布满血丝巨大的眼球在转动后锁定了魔女
“迪卡萝娅!”提林卡的警告被淹没在触须攒动的声浪中。
一声咆哮,刹那间,数以百万计的触须同时暴起,化作漫天血枪从四面八方刺向空中的魔女。那场景宛如地狱之门洞开,无数渴血的凶器誓要将她撕成碎片。
这就是你最后的哀鸣吗?
她却如月下舞者般优雅抬臂,指尖划过虚空的轨迹带着神圣韵律。
在血瞳正上方,数个金色光圈如星环般展开——小到十米的符文环,大到百米的光轮,彼此嵌套着流淌出液态星光。
当这些光圈如瞄准镜般校准目标时。那颗眼球中竟然罕见的捕捉到了一丝畏惧与不知所措。
“降下吧!”
她眯起左眼,拇指与食指比成枪形轻轻一压。
砰轰!
无形的巨力如创世神的铁拳砸落,整片空间泛起玻璃般的涟漪。
血肉巨树的顶端瞬间凹陷成漏斗状,音爆云如白色海啸扩散开来,将那颗可怖的血瞳碾成搏动的肉泥。整个躯体如断桅般砸向镜池。
掀起5层楼的白浪。
砰!
山崩地裂的震响从下方传来
但战斗还未结束。
扭曲的血肉仍在爬行中蠕动重组。
这团由数十年积怨凝聚的秽物,只要尚存一丝血肉就能再生。“迪卡萝娅”的金瞳中闪过一丝哀伤,她缓缓张开双臂。
金黄的铭文于她的心头绽开。
“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腐败之蛇必须让其从根源上彻底瓦解,也就是——痛苦。”耀眼灼目的金瞳下她轻声呢喃。
“你哀求的解脱,我听到了。”
“永别了,所有痛苦的轮回。”
一轮轮巨大的日轮从星穹下展开,复杂的几何分形基于其上展开遮蔽了虚假的星辰与翻滚的恨意。
浩瀚的穹顶之下只剩着温柔的圣光。
“致所有的悲茫......”
她的声音化作审判的钟声:“破散吧!”
如同天穹垂落,整片光环砸向了静海中腐败之蛇蠕动的残骸。
轰——!!!!
恍惚间,世间只剩纯白——没有爆炸的轰鸣,没有血肉的飞溅,只有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寂静。
这不是毁灭,而是它祈求了数十年的,慈悲的解脱。
那只猩红的竖瞳在冲击中瞳孔扩散,随即化为粉尘——唯有一颗仿佛流转着星辰的粉红结晶坠落在她的手中。
去吧……去到更广袤的世界。
待到光芒散尽一切归于静谧——
哗啦。
银白的战靴轻触水面,荡开几圈涟漪。垂落的裙甲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在镜池上投下细碎的波光。
她略显吃力地稳住身形。这具尚在成长的身躯,终究难以完全承载如此磅礴的力量。
有些委屈这孩子了。
这时,身后传来细碎的水声。
即便不回头,她也知道来者何人。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缓缓转身——
咔嗒。
“哦,原来你还在啊。”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你是谁,迪卡萝娅在哪!?”提林卡手中的柯尔特已经抵在了她的眉间。
“我嘛...”银发的魔女提着洁白的裙摆转了个圈,“如你所见,迪卡萝娅。”
“如果她的性格真有那么讨喜的话我也不至于活得像个救火队员。”
“这么美丽的姑娘,”她低头打量自己纤细的手腕,语气带着惋惜,“破碎,迷茫,憔悴,令人怜惜。”忽而抬眼望向他,轻轻一笑,“你会舍不得开枪的。”
“我是个绝对的男女平等主义者,即便是拉卡利斯的脱衣女郎站在我的面前跳艳舞我也能扣下扳机,毕竟子弹穿过脑仁的景象所有人都一样。”
“哦~”她故作夸张地捂住心口,“真是令人寒心。”
枪口随着她的移动稳稳追踪。提林卡清楚自己不会扣下扳机——至少不能对着迪卡萝娅的身体。
“我也这么觉得。”他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到底是谁?”
“迪卡萝娅。”她的回答斩钉截铁。
金瞳深处掠过一丝提林卡读不懂的涟漪。直觉告诉他,这女人没有撒谎。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就是迪卡萝娅,只不过是另一个她。”
“这么说来,她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提林卡眯起眼,“还是说...你们‘魔女’都是这样。”
他刻意在“魔女”二字上拉长了语调。
“迪卡萝娅”听到后微微一怔,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看出来了?”
“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机敏,睿智,具有洞察力,要是那个小笨蛋能多学点就好了。”
“那么,”提林卡逼近半步,枪口始终未移,“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嘘——”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银白睫毛在水光中颤动,“秘密。”
随后又收起后退几步,将手背在身后,悯然一笑。
“你只需要知道,一切向好,就可以了。”
提林卡喉头滚动,换了问题:“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回来?”
“我只是睡着了。但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在此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她活动着手指,偏过头说道:“那你可要快点,我的时间不多。”
“魔女之身你为什么能使用圣神的力量。”
“日月轮转,四季更迭,潮汐涨落,这些需要理由吗。”她的金瞳映出枪管的倒影,“不需要吧。”
“这理由有些过于牵强了。”
“命途的剧本总不能被提前知晓,谁还会为未知而心跳?”
“这根本站不住脚。”
“在不远的将来你会知道的。”
提林卡沉默了一瞬,感觉自己像是在徒手从混凝土里抠金子——毫无意义,却又不得不试。
他轻叹一声。
“你的权柄是什么。”
“灾厄魔女——迪卡萝娅,”她欠身行礼,裙摆如百合绽放,“请多关照。”
“你憎恶这个世界吗?”
“当然不会,”她微笑着摇头,“我可是无比深爱着这可爱的世界,包括...你。”
“这是你的答案...还是迪卡萝娅的?”
她明显顿了一下。
“嗯——”她拖长了音调,随后露出一个微笑,“这是我们的答案,我说过,我...就是她。”
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抚上他的胸膛,指尖如羽毛般轻轻掠过他的脖颈,最终停在他的下颌线上。
“你要干什么。”他不悦地皱眉。
提林卡还未反应,她忽然欺身向前。他下意识将枪口偏开,却在两人唇瓣相距不过半寸时僵住。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的鼻息,带着淡淡的茉莉与泥土的气息。
好熟悉的味道...
二人凝神片刻
“嘻嘻,”她又退开,纤长的耳尖微微颤动,“还是太早了,这种事情得让那孩子自己做来着。”
见他维持着投降般的姿势,手里仍攥着枪,她轻笑出声:“说好的男女平等呢?你果然还是扣不下扳机。”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威慑毫无作用,他咬着牙收起左轮手枪。
另一边的“迪卡萝娅”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反应,眼底的笑意更深。
然而下一秒,她的身体忽然一晃,眼中的金色开始逐渐退散。
“看好这个孩子,”她的声音微弱下去,如同风中残烛,“别让她做傻事,她...受了很严重的伤。”还没说完,她却突然仿佛抽去力气般的向后倒去。
“喂!迪卡萝娅!”
提林卡一个箭步上前,单手揽住她的腰肢,另一只手迅速护住她的后脑——
银发如瀑布垂落,她的身体轻得仿佛一片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