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当!
几道刺眼的银光在烈日下闪过,如同镜面反射的刀锋。
紧接着黑影从屋顶被击飞,仰面坠入狭窄的天井。
刺目的阳光直射下来,提林卡眯起眼,视野里只剩下被高楼切割成四方的、灼白的天空。
这该死的,从未体验过的视角。
他本能地伸手,抓住横在半空的晾衣绳——麻绳却在瞬间绷断。
啪!
几件晾晒的衣物劈头盖脸砸来。
一条轻薄的藕粉色蕾丝胸衣糊到脸上,没有洗净的肥皂味混合着正午的燥热,让他一阵窒息。
靠!老子幻想过无数种接触女性私密物的场景,但绝不包括被闷死在大码胸罩里!
“该死!”
他胡乱扯开布料,借力荡向生锈的金属雨水管。
哐当!
虽然不算安稳,但还是着陆了。
铁管在暴晒下烫得惊人,手套摩擦出刺耳的声响,红褐色的锈屑簌簌剥落。他顺着管道下滑,靴底在金属表面蹭出几道漆黑的橡胶痕迹。
“呼~差点。”
话音刚落——
咔嚓!
锈蚀的铆钉不堪生命的重负,在红褐色锈花的爆鸣中断然爆裂,整段铁管扭曲着脱离墙体像条垂死的巨蟒般,带着提林卡向楼下倒去。
“倒霉!倒霉!倒——”
他的哀嚎在坠落中拉长变调,最终被一声巨响打断——
轰——!
尘土在烈日下炸开,像一团蓬松的金色烟雾。灰头土脸的提林卡从废墟里爬起,龇牙咧嘴地揉着尾椎骨。
“嘶——这下屁股怕是要裂成八瓣了......”
对面恼火起来还真有两把刷子。
但邪教徒显然不打算给他揉屁股的时间。
地面突然隆起诡异的波纹,黑影如同地底钻出的鼹鼠般贴着墙面的阴影疾驰而来。提林卡眼角抽搐——
“又来!哦,我的屁股!”
提林卡顾不得形象,捂着臀部就是一个狼狈的侧滚。几乎同时,原先所在的位置的金属的桶被黑暗中激射而出的银光一分为二,切口光滑得能照出他惊魂未定的脸。
待他稳住身形回头时,袭击者早已再次隐入阴影。
他喘着粗气,整个巷子此刻化做一个微缩的模型,装载在他的眼中,他凝视着一切,觉察着一切异动。
进入潜行状态的塞凯思无法支撑太长时间,就像深潜者,在水中浸没的时间越久,肺部就会受到越多的压迫,心脏的负担会加重,你的血液也会变得“浓稠”。
遁入黑暗亦是同理,这种异样的状态多维持一秒,都是对生命的透支。
人终究是是陆地生物,只能行走于阳光之下——
突然一道微弱的银光一闪而过。
提林卡条件反射般横刀格挡。
噌——咚!
铳剑与匕首相撞,火花迸射。刹那间照亮了兜帽下的苍白面具,和提林卡嘴角的狡黠笑容。
哧——
军靴在卵石地面擦出焦痕。他巧妙地偏转手腕,让对方的攻击顺着匕首的刻槽滑向自己左臂,同时身体微侧,将致命一击引向脑侧空档。就在铳剑擦过耳际的刹那,他反手一刀斩出——
刷!
刀锋划破空气,却只斩到一缕残影。
啧,跑得比发薪日的会计还快。
提林卡剧烈起伏的胸膛在寂静的巷道中格外明显,硝石和铁锈的味道刺激着鼻腔。他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说真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脚尖试探性地划过地面,"咱们都是找罪受的可怜虫,何必这么拼命?"说话时他的瞳孔始终在阴影处快速扫视,"你伺候那个神神叨叨的邪教头子,我伺候教会那些老古董,本质上不都是给人当狗?"
“可以的话我真想坐下和你喝一杯,毕竟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
他背靠着斑驳的砖墙缓缓移动,看上去就像走投无路的野猫,浑身上下只有那张嘴嘴硬。
“其实,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酒馆......”
破空声骤然响起!
提林卡脑袋一偏,铳剑擦着太阳穴飞过,带起的劲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这动作熟练得就像常年躲避菜市场飞来的烂番茄。
“哦吼吼吼,”似乎有所预料,他夸张地后仰,眯起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火气别这么大~打断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铳剑擦着他的衣角飞过,精准命中墙边的煤油灯。金属碰撞迸发出耀眼的火星,溅落的煤油瞬间被点燃,瞬间照亮了巷道一角——
火苗微弱,但足够在一瞬间让某些存在原形毕露。
在那一刻邪教徒的瞳孔骤然缩至针尖大小。
“逮到你了!”
提林卡如离弦之箭般蹬墙跃出。双腿如带锁的铁钩般别住对方脖颈,腰腹核心猛地发力旋拧——红袍身影被硬生生拽离阴影,在空中划出半道血红色弧线,与石板路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记标准的绞摔。
砰!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邪教徒的视野瞬间被嗡鸣声占据。
后脑传来的剧痛让它眼前发黑。燃烧的煤油封死了所有退路,让它难以再次隐入黑暗。
提林卡已经一把揪住它的兜帽。
“呼——”
双臂肌肉暴起,提林卡就像对待一颗顽固的椰子般将对方的脑袋狠狠掼向砖墙。
砰!
砖石崩裂,粉尘四溅。
“噶啊!”前所未见的面罩下竟传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悲鸣,像是被掐住脖子的乌鸦。
“没有动静,哎呀,可别被我一下磕死了。”
提林卡单膝压住对方后背,揪着头发与兜帽将那张惨白的面具提起。
墨绿色的眼睛透过面具的孔洞与邪教徒对视。
“现在跟我说说,你们的打算。”
回应他的只有支吾的呻吟,与沉闷的喘息。
“身体......”邪教徒的声音像是从深井里传来。
“哼?”
他下意识把耳朵凑近。
“Corpus in Umbra Fingo!【以身铸影】!”
轰!
如同一枚炸弹,冲击以邪教徒为原点扩散,吹熄了燃烧的煤油,让巷子再次陷入暗淡。
提林卡像片落叶般被掀飞,千钧一发之际扒住了二楼的铸铁窗台。金属栏杆在他掌心里发出难以言状的呻吟。
他皱眉向下望去——
那具躯体正在融化。
如同烈日下的沥青,人形逐渐坍缩成粘稠的黑色流体,滴落在地面时发出诡异的"咕嘟"声。阴影像瘟疫般在地面蔓延,所到之处连阳光都被吞噬,整条巷道正在变成一片光的沼泽。
在那一刻对方也抬起头望向提林卡,面罩下的双眼流出如墨般漆黑的泪水,在惨白的面具上划出诡异的痕迹。
“操!”
提林卡暗骂一声,向上攀去。
但阴影比他更快。
如同融入海绵的墨水,它将身体完全融入阴影,下一秒竟从墙面一跃而出,朝着提林卡直直扑去。
砰!
它裹挟着提林卡再一次的飞回屋顶。
只不过现在的它不再畏惧阳光,它已将自己化为了黑暗。
提林卡从中被如同破纸团一般抛出,身体横扫过大片屋脊的橘瓦后终于稳住身体,扫视着周围可以利用的物品。
等等,这是又回到原点了?
黑影在空中完成一个违反物理法则的急转,再次扑来。
提林卡拔枪射击。
子弹穿透黑雾削去了它的血肉,却无法阻止它不计后果的进攻。
理论上来说这种敌人已经超出了他的应对范围,
黑影的躯体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拉长,转瞬间凝聚成一柄三米有余的漆黑刺剑。刃尖在阳光下泛着紫芒,撕裂空气发出毒蛇般的嘶鸣。
按照常理,此刻任何一位审判官都该被这记攻击贯穿胸膛。他们会在剧痛中咳着血沫,用最后的气力诅咒敌人,然后带着满腔不甘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提林卡却突然做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举动。
黑色左轮从提林卡指间滑落,砸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高举双手,嘴角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投降!”
无限锋利的匕尖在距喉咙半寸处骤然凝滞,带起的气浪刮得提林卡睫毛震颤。他盯着面具眼洞里的猩红光点,故意扯着嗓子重复:“我投降。”
利刃在一刻扭曲,黑雾剧烈翻涌,逐渐聚成人形。红袍下的身影握着刀架上他脖颈,面具的眼洞里翻涌着猩红。
提林卡冲她露出一个堪称友好的微笑,展示着自己的无害。
“你可不能杀我。”他笃定的语气,活像个拿着邀请函来参加宴会的宾客。
而对方确实不能杀他,只是将刀架的离他的脖子更近了。
冰凉触感划过皮肤,提林卡不可置否的耸耸肩。
靴跟轻轻跺了跺屋顶。
吱嘎——
朽木呻吟般的异响从脚底传来,他的笑容越发狡黠,就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样:“什么声音!?”
突然自问自答式的的发问,让面前的【塞凯思】一愣。
提林卡的脚又微微点了两下地,就像等车时百无聊赖的闲人那样抖着脚踝。
三,
二,
一......
啪嚓!轰隆!脚下历经摧残的屋顶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提林卡在坠落瞬间猛地后仰,躲过刺来的铳剑,翻身,手指如鹰爪般扣住飞檐,整个人悬在塌陷边缘晃荡。
而那道黑影则带着震惊,悔恨与憎恶的目光随着坍塌的屋顶一同坠落,砸进下方的厅堂,它不能也无法反应了。
刺啦——
断裂的橡木梁如审判之矛,将红袍身影钉穿在半空。鲜血顺着木纹蜿蜒而下,在尘埃中绽开妖艳的花。
当啷——
那副狰狞的面具也随声掉落。
“真准。”
提林卡轻巧地翻回屋顶,拍打着披风上的灰尘跃入厅堂。
他弯腰拾起摔裂的面具,又看向了被捅个对穿的塞凯思刺客,吹了声悠长的口哨:“呵,还是个美人?”
黑发白面,虽然看上去不太健康,但确实称得上是个美人,当然比起迪卡萝娅那种还是差的不少,就像玻璃仿品与真正宝石的区别。
那个濒死的女人突然抽搐起来,血沫从喉咙涌出,染红军靴边的尘土:“风暴即将来临......”
“你,我,所有人的死不会改变任何事,咳咳。”
提林卡把面具轻飘飘的放回她脸上:“省省吧,上次被处决的邪教头子台词都比这精彩。”
“吾等侍奉神圣的君主啊,万岁,万岁,万岁......”嘶哑的呼喊突然变得高亢,又在某个音节戛然而止。
咔嚓。
玻璃碎片在军靴下发出糖果被碾碎般的脆响。提林卡正要离开,一片从红袍内袋飘落的卡纸吸引了他的目光。纸页打着旋儿坠落,像只垂死的白蛾,啪嗒一声落在血泊边缘。
他俯身将其拾起。
这是一张——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