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迪卡萝娅像被火烫到似的，猛地松开抓着安德鲁手腕的手，指节还残留着用力过度的泛红。她一手撑着吧台边缘，半个身子探过去，锐利的目光在提林卡身上飞快地扫视，检查着他是否受伤。
“简单来说，就是......”提林卡习惯性地竖起手指，准备开始他标志性的、条理清晰的阐述。
“你们被邪教徒袭击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我们被...”提林卡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张大嘴：“你怎么知道，不对，你怎么这么聪明了？”
迪卡萝娅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个小动作让提林卡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捂住了自己的衣领。——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通常是某种“物理说服”的前奏。
“那么这位是？”她扭过头，目光投向一旁的安德鲁。对方正心有余悸地凝视着自己手腕上那两道刚刚被攥出的、清晰无比的红印，眼神里充满了“我竟然扳不过一个姑娘？”的茫然与自我怀疑。
“呃，我跟你说的‘老朋友’”提林卡连忙指了指酒馆老板，试图转移焦点。
“非常抱歉，先生。”迪卡萝娅立刻朝着安德鲁微微屈身，动作流畅而标准，显露出与刚才气质完全不符的良好的教养
“刚刚失礼了，真的很抱歉，我......”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有些担心提林卡的声明安全。”
魔女小姐不擅长处理这些难堪的事情，即便是在过去也是。
安德鲁被这突然的转变弄得也有些恍惚。
很难想到这姑娘和刚才的杀人机器是一个人。
“啧，”提林卡见状，立刻抱起胳膊，摆出一副夸张的伤心模样，“想我堂堂伟大的提林卡，高级异端审判官，难道已经沦落到需要被一位‘柔弱无力’的小姑娘来关心安危的地步了吗？这可真是太令人伤心了。”他特意加重了“柔弱无力”四个字。
“没事，没事，”安德鲁赶忙打着圆场，默默地把那只差点被捏碎的手藏到身后，“我这把老骨头姑且还算硬朗，不至于被一位关心朋友的小姑娘伤到。”
笑着伸出另一只手，“然后很高兴认识您，迪卡萝娅小姐。”
“鲍里斯，”提林卡正式介绍道，“这位是从奎多尔亚德里斯教区调往王都的……准骑士，迪卡萝娅小姐。迪卡萝娅，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安德鲁，也是这家我在维瑟加德最常光顾的酒馆的老板，算是我的半个避难所。”
“嗯……”安德鲁和迪卡萝娅礼节性地握了握手，气氛稍微缓和。
“所以你跑到这来干什么？”迪卡萝娅后知后觉地问道，目光重新锐利起来。
“我？当然是来打听一下，为什么自从我们回到这鬼地方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倒血霉。”提林卡摊手，“毕竟你是知道的，酒馆这种地方，在流言碎语方面一直很有‘说法’。”
“然后轮到我问你了，”他话锋一转，眯起眼睛，“我记得我可没告诉过你这家店的具体位置。你是怎么精准找到我的？还是说……你一直在跟踪我？”
“我...”迪卡萝娅张了张嘴。
“算了，”提林卡没等她编出理由就挥挥手打断，“看你也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谎话来。来都来了，”他伸手示意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动作优雅得像个正在邀请舞伴的绅士，“把东西也给他看看吧。”
迪卡萝娅忧心忡忡地与提林卡对视了一眼，那双青色的眼眸里清晰地写着对安德鲁尚未完全褪去的警惕。
提林卡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在得到他第二次肯定的示意后，她才将一直提着的那个看起来颇有些份量的布包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所以你们这一伙人东躲西藏，到底在干些什么勾当？”安德鲁端着酒架里唯一一瓶还算完整的酒杯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个鼓囊囊的包裹上。
“盒子里，除了包起来的3000贝拉的钞票，以外就是这个。”迪卡萝娅解释道
“钱你没私吞？”提林卡挑眉，习惯性地嘴贱。
“提林卡你知道吗，”迪卡萝娅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声音平静无波，“有时候我真的想让你亲身体验一下，被当成挂画贴在墙上的感觉是什么滋味。”
“听起来不错，”提林卡居然摸着下巴认真考虑起来，“以我这样优质的男性形象，如果被扔到一个足够显眼的位置，一定会引来无数……哎呦！”他话没说完就被迪卡萝娅用胳膊不轻不重地捅了一下腰眼。
安德鲁没理会他们的打闹，拿起那件金属物品掂量了一下：“摸起来沉甸甸的，像个短柄棒槌。”
提林卡也凑近仔细观察：“什么玩意？”
“一个...扳手....”安德鲁翻看着。
“三十五号螺丝孔专用的。”他补充了一句专业判断，手指抹过扳手表面的污垢，“嗯…这里，被油污粘住了，盖住了点什么。”
“迪卡萝娅，去拿罐带酒精的东西来。”提林卡头也不抬地吩咐。
“浓度呢？”
“一点就好，能擦掉这鬼东西就行，别把底下的字也给溶了。”
迪卡萝娅很快取来一小罐溶剂和一块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后，污垢下的刻痕逐渐显现：
【Ojssnkjw-1993】
“着看着像什么？”安德鲁问道。
“生产的标号吧，”提林卡揣摩着，“就像他们生产汽车那样，在车架上刻下车架号什么的，方便那些追查的家伙核对。”
“可一般的生产标准号可不会这么写.....”迪卡萝娅指出。
“嗯——你觉得...这是一串暗码？”
“也没准是某个倒霉技工的名字和生日？或者…”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是邪教徒杀人凶器上的标记？”
“你为什么不用【格物致知】探查一下？”她突然想到。
“饶了我吧，迪卡萝娅小姐，”提林卡立刻举手做投降状，脸色似乎都白了几分，“我刚刚就差那么一点，因为一次不过脑子的探查，引起的排异反应差点要了我的小命。现在，我得了严重的【格物致知】恐惧症，至少在未来的23个小时里，我都不想再碰那个该死的祷言。再来一次？你们就可以直接去问问拉迪姆先生，他的后院还有没有现成的墓地了。”
迪卡萝娅一时哑然，她确实不知道方才短短片刻间竟发生了如此凶险的事情。
只是有些怔忡地看向提林卡，目光里混杂着后知后觉的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后者确实如他所言，脸色没那么红润，透着一股透支后的疲惫。
“提林卡，我们的手头什么工具都没有，”安德鲁叹了口气，用抹布擦了擦油腻的桌面，“通常来讲这活应该交给破译组那帮专家来做，他们有足足200号人和一堆嗡嗡响的怪机器。而现在站在这个脏兮兮桌子前的只有我们两个，还有一个…”他瞥了一眼迪卡萝娅“…嗯，勉强算两个半战斗力。”
“你干不干？”提林卡转过头，脸上堆起“和善”至极的笑容，望向安德鲁。
对方在与那“和善”的目光对峙片刻后，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默默咽了口口水。
“聪明机智的鲍里斯先生最‘擅长’处理这类烧脑的难题了，”提林卡站直身子，故作轻松地弹了弹衣领。
“那么，能不能请这位英俊潇洒的后生辈，先把你顶在我后腰上的那根亲切的‘劝说说服棒’挪开？它实在有点影响我发挥。”鲍里斯无奈道。
提林卡不情不愿地放下了刚才悄摸抄起来的球棍
安德鲁无奈的撇了撇嘴。
“第一列字母......”他将注意力转回扳手上的刻痕。
“先来试试16进制。”提林卡抓过一张沾着酒渍的废单据，笔尖飞快划动。
“O=0x4F、j=0x6A……”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潦草地写下字符，“全串转16进制再拼回字符串，得——”
“4F6A73736E6B6A77，十六进制鬼画符，看着像旧拖拉机的序列号。一看就不对”
“我还以为这次能走运，一击即中呢。”提林卡自嘲地嗤笑一声。
“那就换一种方法。”
“不用动脑子的？”
“阿伊克之码？可位移是几？”
“瞎蒙一个，寄存日期是在什么时间？”他瞥了一眼标签，“四个月前？，试试–4？”安德鲁提议。
“O→K，j→f，s→o…等等，不对，这样移…Kf oo iq…念出来像‘磕佛噢噢伊克’，狗屁不通。”提林卡划掉了刚写下的字符。
“那试试我的幸运数字加7？”提林卡说道。
“O→V，j→q……Vqzzuqod——这听起来简直是地底侏儒的诡异咒语。”
“肯定不对...先从日期开始试吧。”
......
狭窄的吧台上散落着弹壳和木屑，写满演算的纸张越堆越高。迪卡萝娅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埋头苦算，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明显不知该如何介入这场她完全插不上手的解密。
“看着这群男人们只能穷举，不知道多耽误事......还得让我来。”脑海中桑蒂娜的声音不适时的响起。
迪卡萝娅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捂住了半边耳朵，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
“你又有什么歪心思？”
“只是看你们效率太低罢了。这种加密称不上复杂，有效的位置更是只有那几个字母，但他们刚刚竟然完美的跳过了正确的答案。”虽然看不见那个白色的身影，但迪卡萝娅能清晰地感觉到桑蒂娜正试图做出扶额的动作。
“这样吧，细枝末节的方面我懒得讲，告诉他们，让他们试试5。”
“你确定？”
“你要是觉得时间充裕的话，穷举确实不失为一种‘效率极高’的办法。”
迪卡萝娅的视线在埋头苦算的提林卡和旁观的安德鲁之间犹豫地徘徊了几次，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不试试...五呢？”她迟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另外两人停下动作。
“嗯？我们的迪卡萝娅小姐有何高论？”提林卡从潦草的演算中抬起头。
“反正也是穷举，为什么不试试呢？”她硬着头皮重复。
“嗯…直觉…”提林卡嘟囔着，但还是重新拿起笔，“那就来吧。”
“让我看看，五......”
安德鲁拨动老式密码盘的指针，花镜后的眼睛频繁地眨着。
O→J
j→e
s→n
提林卡有些恍然地扭过头，看向安德鲁手中的动作。
s→n
n→i
他的眉头深深皱起，某种不安开始在心中蔓延。
k→f
j→e，
w→r……
当最终的字母被确定后，他极为罕见地低着头沉默起来。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太过印象深刻，他不得不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埃德蒙——珍妮弗【Jennifer】......
真的会有这么巧吗？难道他也参与其中？
那间屋子，平民窟......数年前那场不该发生的错误，失败......
不该如此。
他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到底错漏了什么......
“Jennifer！——这次是人的发音了，但...这真的是答案吗？一个人名......提林卡?”安德鲁看着提林卡异常的反应，若有所思地问道。
提林卡猛地抬起头，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异样：“嗯？啊...我没事。”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排异的症状还没有消退吗？”迪卡萝娅关切地问。
“没什么...”他摆摆手，坐在椅子上怔愣了几分钟，直到迪卡萝娅忍不住想要提醒他时，他才开口，语气变得异常笃定，“但这个假设是正确的，它应该是。”
“为什么这么说？你如此笃定？”安德鲁扭过头打量着提林卡欲言又止。
“它只能是。”提林卡的回答变得更加坚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那好吧，错了可别回来找我。”安德鲁走向一旁，闷声坐下。
“好了，现在名字解开，剩下1993又是什么？”迪卡萝娅把话题拉回来。
“一个胖子吃了1993斤三明治？”提林卡试图用玩笑掩盖瞬间的失态。
“如果说上面的是暗号的话...那剩下的估计就是地址了。”迪卡萝娅思索着。
“拆分开19和93，十九大街93号或者93大街十九号？”
“这座城里有太多的19路或者街了。”
“我们还要一个个推导？”
“还要再来一遍吗？”
从刚才就坐到一旁的安德鲁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吧台。随后发出一阵沉重的叹息，像是想通了什么
迪卡萝娅和提林卡同时将视线挪到他的身上。
“废钢厂。”他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低沉。
“废钢厂就在19纪大道93号。”他补充道，眼神变得深邃。
“那片区域……和刚刚说过的异常死亡报告的集中地吻合，而且除了无法无天的帮派分子和你们这种不要命的，没人会愿意靠近那里。”
提林卡和迪卡萝娅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起一种混合着紧张和豁然开朗的情绪。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去吧，知晓这一切。”安德鲁看着提林卡，眼神复杂。
“安德鲁...你...”提林卡似乎想从他眼中读出更多未尽的讯息。
